三嫂嫂在一旁帮腔:“没事,哥哥嫂嫂们会护着你的。”
李芷恬一脸感动,谁知刚进正厅,两个嫂嫂就被拦在了外头。
她形单影只的迈入厅内,厅里李启铭一脸严肃,将立在厅中的李芷恬盯了良久,转而叹了口气,“随我去祠堂。”
李芷恬乖顺的跟了上去,路上李启铭不发一言,显然这一次是真给气着了,却又一直不忍心开口责骂她。
见他如此,李芷恬心里愈发难受。
李氏的祠堂极大,祖宗牌位摆满了整整半间屋子,巍峨屹立的祖宗灵位,将堂内坐着的众人,衬的渺小。
李启铭将她送进祠堂,人却是停在门口,小厮摆来一张椅子,他背门而坐,目光投向天际,“进去吧,都在里头等着。”
祠堂内,李宁氏坐在侧首,封姨娘站在她身后,二哥手拿戒尺立在正前,三哥则坐在最角落的位置。
李芷恬不敢抬头,她走向面前备好的蒲团,直直跪了下来。
堂内肃穆,只闻牌位前数枚烛火燃烧的声音,许久,李宁氏长长叹了口气,“阿恬,你这次逾越了。”
李芷恬垂着头,态度诚恳,“阿恬知错。”
李宁氏不再多言,示意二哥行家法。
二哥很是无措,大哥不在,阿耶不舍,便轮到他来当这个施行之人。
手中的戒尺捏着只觉烫手,在长辈的目光中,二哥只得小声道,“阿恬,把手伸出来吧。”
李芷恬毫不犹豫的伸出两手,掌心向上,一副认错就罚的态度。
二哥不轻不重的敲了三下,越敲手越抖,封姨娘的声音从一旁插进来,“这是给她扇蚊子呢?”
二哥心里也苦,他也下不了狠手啊,于是求救的看向躲在老远的三弟,见他一副早知如此的神色。
他忿忿开口:“三弟你来。”
三哥顿时佯装无奈,“我昨日烫伤了手,拿不住戒尺。”说罢还将手伸出来挥了挥,给人瞧他手上烫红的印记。
真是狡诈!二哥心中暗骂,气自己怎么没想到这一招。
二人互相推诿着,封姨娘终于走了出来,她伸出手,示意二哥将戒尺给她,二哥踌躇的看了看李芷恬,又看了看李宁氏,最终狠了狠心,还是递了出去。
封姨娘面无表情接过戒尺,向堂前诸多牌位深鞠一躬,恭敬的告了声罪。
继而转过身来,盯着李芷恬淡淡道,“虽然我身为一个姨娘来行家法,不合礼数,但所谓‘纵子如纵虎’,今日我便是违了礼制,也得好好教训她!”
说罢一尺狠狠打下,李芷恬疼的瞬间哼出了声,堂中众人跟着一凛,却无一人敢出言相劝。
“自小我便教你仁义礼智信,小事我不曾约束你,大事上你却这般回报我的教导?”封姨娘手上不停,声色俱厉,脸上盈满了从未有过的威严。
那戒尺打在手心,一下比一下更甚,李芷恬咬牙生生受着,一句也不敢辩驳。
“府里许你权柄,是让你这般滥用的?”封姨娘怒其不争,一句一句,深恨自己没教好她。
躲在暗处的三哥于心不忍,在旁弱声开口,“姨娘息怒……她手若坏的狠了,不好饮水进食……”
封姨娘睨了他一眼,三哥顿时背过身去,不敢看她。
封姨娘冷笑一声,走了两步,来到李芷恬身后,“无妨,手坏了,也比不过心坏了。”说罢,狠狠抽上她的背脊。
“啪”的一声,力道很重,李芷恬顿时被打得伏跪在地,身后是封姨娘严厉的声音:“与人有仇,却自己拿剑捅人心窝子,以身涉险,不懂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的道理,我算是白教了你!”
她严肃的看着女儿,冷声喝问:“吴向文到底与你有什么仇怨,逼得你亲手去杀他?”
李芷恬忍着疼,颤着声道,“女儿……有……非杀他不可的……理由。”
封姨娘闻言,下手更重,那戒尺每砸一下,李芷恬便闷哼一声,她银牙紧咬,不让自己发出更大的声音。
“毁掉一个人的方法千万种,你却选了最差的一个。若是与人结仇,都用刀剑相向,你自己会变成个什么东西,你不知道?”又是几下戒尺砸下,祠堂内回荡着抽打的声音。
片刻,封姨娘停下手,她蹲下身,眼里无一丝心疼,“阿恬,你自小惹是生非,大是大非上却不曾出格,即便你与他结了死仇,也不该亲手杀人。你是李氏贵女,家族在后不是摆设。”
李芷恬疼的满头冷汗,紧抿着唇,固执的不肯开口。
那个夜晚,是她一生的噩梦与遗憾,她若不能亲自手刃了吴向文,她寝食难安。
但是她无法言说,只能倔强的闭紧了嘴。
封姨娘见她如此,暗暗叹了口气,起身攥紧戒尺,又行起了家法。
戒尺打在皮肉上的声音,一声一声,响彻在祠堂内,列祖列宗牌位前的烛火,无风也颤动。
眼见她背上隐隐渗出血渍,李宁氏心中不忍,终于开口:“珍娘,够了。”
响声骤停,她冷峻的盯着李芷恬倔强的背影半晌,将戒尺往地上狠狠一掼,转身出了祠堂。
李宁氏心疼的上前扶起她,似想查看她伤势,又怕弄疼了她,于是道:“阿恬,莫要恨你姨娘,委实是这一次……你过分了。”
见她一副逆来顺受的模样,李宁氏也没了辙,只能安抚道:“这七日,你在祠堂好好反省姨娘的话,一会我派府医来,先给你看看伤。”
李芷恬勉力点了点头,仍是一声不吭,李宁氏无法,只得嘱咐了她几句,领着哥哥们三步两回头的离开了。
祠堂内清净了下来,在堂外坐了良久的李启铭,此时才走进来。他不忍看李芷恬身上的伤势,只盯着她那双因疼痛而湿润的眼,恻隐道:“阿恬,你大了,会有自己的计较,但是你行事时,凡事先多想想自己。”
他疼惜这个唯一的女儿,更不想见她误入歧途。他蹲下身来,慈爱道:“李家什么都能给你,唯独不能给的,是你自己处事的原则。”
封姨娘那般急言令色时,她没哭,生受家法时,她没哭,却因李启铭一句话,顿时泪如雨下。
她哽咽出声:“阿耶……阿恬知错,但是……阿恬不悔。”
“知错便好,阿耶不问你缘由,你若能问心无愧,阿耶便只当你行事莽撞,但阿恬……”
李启铭慈祥的帮她整理了下汗湿的发迹,“若有一日你真的行差踏错,便是阿耶,也救不了你了。阿耶只有你这一个女儿,阿耶舍不得。”
李芷恬霎时痛哭出声。
她错了,错在被仇恨蒙蔽,忽略了亲人的关爱,她可以莽撞,她可以任性,却唯独忘了,她不能令家人忧心。
之前那些“不后悔”的话,却是再也说不出口了……
哭声阵阵涟漪在空灵的祠堂内,祖宗的牌位,有如端凝的神祇,静静凝望着尘世的凡俗……
……
府医来的及时,将她背上与手上的伤势严谨处理了一番,守祠堂的婆子送来了厚实的被褥。这几日,她得关在里头,一步都不得踏出。
因着疼痛,夜里她趴睡的很不安稳,待早间醒来,瞧见一旁跪着的王麟,还以为自己做错了梦。
她惊得爬了起来,不想手撑在褥子上,顿时痛叫一声。
王麟闻声忙赶过来查看。她盯着他紧张的神色,问:“你怎么在这?”
见她伤势安好,王麟转身又跪了回去,风轻云淡道:“我没有看好你,与你狼狈为奸,于是上门负荆请罪,你阿耶让我也跪过来。”
李芷恬愣愣开口:“你一个琅琊王氏子,怎么跪我李家的祠堂?”
“王氏祠堂在沂州,跪哪不是跪。”
他勾唇一笑,祠堂内的烛火将他笑容映得俊丽,“就当我是提前面见李氏的列祖列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