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英酩这时候脱掉了外套和马甲,永远打得细致繁复的真丝领带也不见了踪影,白衬衫敞开着,漏出一片锁骨,头发也是难得的散乱。
他们站在一处罗马柱边,脚底的灯光柔和温暖,让段英酩双眼闪亮,眉毛茸茸。
看起来莫名其妙的楚楚可怜。
怒意到了嘴边又被裴迟强咽了回去,把脸偏一边,“你……没事吧?”
他还隐约嗅到一股熟悉的清淡味道。
云杉、薄荷、丝柏,是一股带着清酸的纯粹的冷冽木香,他恍惚想起另一个和他亲密接触过,身上也是这股味道的男人,对应上段英酩的脸,耳朵腾的一下红透。
他怎么又把段英酩和那个男流氓联想到一起?
段英酩是绝对不可能做那种事的,他这种人就算被下药,估计也只会是冷着脸在浴缸泡冷水自己解决。
让他强吻……他目光偏移落在段英酩那殷红的两片,这人亲过人么?
却没想到他正乱想着,脸边一凉,段英酩手指轻触他的脸,裴迟的俊脸上一片红痕,一触即分。
“疼不疼?”
裴迟一怔。
段英酩声音轻,如果不是周边安静都险些听不见那简短的叹息和颤抖。
裴迟莫名有点不好意思,向阴影里避了避,“没事”两个字还没能说出口。
面前他原以为可怜兮兮的人收回了手,神情严肃地对他说:“你手上的项目结束之后记得注意邮箱,升职的事情会有人事专门和你谈。”
裴迟实在没听懂自己听到了什么东西,他有点不愿意相信。
段英酩依旧用那双闪着光的眼看他,但是其中那些让裴迟看着心酸的东西已经消失了。
“希望今天你听到的东西也不要对外说。”
他听到什么了!
他推门进去就挨了一巴掌!
这时候他才后知后觉脸上的火辣,皱眉瞪眼:“段英酩!”
段英酩就那么看着他。
他有点受不了那目光,那个目光平静无波,看不出什么情绪,好像刚才的一切都是自己的错觉,但是他脸上的伤却一直提醒着他,眼前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他觉得段英酩好像一个狠毒的贝类,这个贝类只打开了一瞬间自己坚硬的外壳,漏出柔软的内里,引得裴迟想触碰安慰伸出手,可在这时候这个内心空洞的人就猛然合上自己坚硬的外壳,而因为他动容的裴迟就险些被他夹得受伤。
他自嘲笑了,“用不着,您别羞辱我了。”
裴迟说完就走,丝毫不留恋。
他走后,段英酩站在原地,垂着头,直到自己腕骨上那些温暖全部都被雨后的冷风带走后才转身回到室内。
几天没回家,房间内依旧纤尘不染,段英酩双手合在腹前,平躺着闭上双眼入睡。
梦中,风轻轻推开了他的窗,纱帘飞舞,晃动间一个身着白色睡裙的长发女人出现在窗台的栏杆上,她轻轻摆动着双腿,少女一样美丽烂漫,可却是不可忽视的摇摇欲坠。
段英酩忍不住喘息起来,“妈。”
他翻身起来,缓缓走向露台,怕惊动了对方。
女人在他轻声的呼唤中回过头来,那是一个很美的脸,海藻一样的黑色长发披散着,中间是一张小巧的脸,线条柔和,柳叶眉,杏仁眼,好像古典画上走出来的仕女。
但是她的双眼却已经空洞,她皱眉看向裴迟的方向,眼神没有焦点。
段英酩心尖一痛:“我是小九。”
“小九?”
女人疑惑,口中开始不断重复段英酩的小名,声调越来越高,继而大笑起来,猝不及防手腕脱力,倏地,女人像一只白色的蝴蝶跌落下去。
段英酩一下子手脚冰凉如坠冰窖,连忙快步追上去,但他还没踏入露台,身后就出现一股力道,他被一个热源拦腰揽住,但这时候他眼中只有跌落下去的母亲,哭喊着捶打抱住自己的人,想要冲向露台上去。
“哥。”
段英酩顿住。
他手下是那双熟悉的修长结实的双臂,唯一一个紧紧拥抱过自己的人,他轻轻的安抚着自己,暖色的光调蔓延进段英酩的深蓝中。
段英酩一整晚都没落下的眼泪就这样顺着脸颊落下,他的梦醒了,他发现自己正站在洞开的落地窗前。
他的房间没有露台。
一步之外,他就会踏空,再摔下去。
第二天裴迟起的晚了,不光早就过了往常上班的时间,还差点错过了早饭。
段英酩竟然也没走,一身西装依旧精神奕奕,两条长腿交叠,坐在一边客厅拿着平板在处理事务。
裴迟低着头吃饭不说话。
狼吞虎咽吃了一碟虾饺,喝了碗里的汤,扯一把餐巾抹了嘴就拿着包跑了出去。
两人毫无交流,比起之前的真真假假还差。
段英酩收起平板,去了车库,司机已经等候多时,见只有大少爷上车,司机还问:“二少爷呢?我们再开到地上接一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