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两个地方的声音,此刻交叠在一起,让宁尔湿漉漉的双眼茫然睁大,瘦削的身体缓缓从床上撑起来,难以置信地看着那扇破旧的木质门。
他看了看门,又看了看手机,睁大眼睛快速眨着。
刚才那道声音仿佛在耳边萦绕,宁尔有种对人类世界不了解的迷眩里。
他是不是肚子太疼,或者因为在想舟先生,出现幻觉了?
可是,可是,他明明是一只听力很好的吸血鬼。
所以……那是……
宁尔呆滞地从床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地走向门边。
宁尔的脚步在门边停下,他感觉自己的呼吸一下比一下迟缓、加重,走到门边时都感觉呼吸都要停滞了。
心提到了嗓子眼,本就柔软的嗓音因为紧张有些颤抖,尾音拖得绵长:
“舟、哥哥?”
舟先生没有再回答,指关节在门上刻意缓慢地敲了两下,示意。
手机里和门外同频率的声音合二为一,宁尔感受到了猛然提升地心跳速率,鼻子里一瞬间不受控的委屈发酸。
廉价出租楼蔓延着潮湿腐朽的味道,楼道里闪烁昏暗的灯光钻到门缝里,隐约还伴随着呲啦的电流声。
“舟先生……”
宁尔侧着身体靠在门上,声音非常、非常轻。
舟先生终于把手机拿远,对着门道:
“嗯,是我。”
仅管只是简短的三个字,宁尔能听出来,舟先生的语气里也有一些不自在的拘谨。
但更在耳边传导而来的是宁尔自己胸腔里跃动不停的心跳声。
那个在这个网络世界里第一个找他聊天的人,那个看他的魔术、让他去医院治病、给他刷礼物让他获得常驻机会,关心他的陌生人。
在这么大的人类世界里,在这个永远霓虹璀璨高楼大厦的A市里——
此刻竟然就站在这扇门外。
破旧的木门上没有猫眼,宁尔无法看到他的样子。
宁尔把手放在冰冷的圆形门把手上,心中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奇异魔幻感。
“舟先生,你、你怎么会来?”
“我再不来,某个笨蛋晕倒在房间里可能都没人发现。”
他的声音沉稳、低缓,没有任何真正责怪的情绪。宁尔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听到舟先生的声音,比在网上聊天要更加温柔、有磁性一些。
“舟先生我、我真的不去医院,真的不要。”
宁尔惊讶激动的复杂情绪还没持续多久,一阵疼痛涌上,瞬间提醒了他的害怕。
“别害怕。不去医院。”
“我按照你的症状带来医院开得药,按疗程吃。”
“你、你是专程来给我送药的吗?”
“嗯,开门。”
舟先生的声音十分自然,自然地好像和宁尔认识了很久、对他的关心都是理所当然的熟练,就像网上听他碎碎念的那个舟先生一样。
宁尔想都没想,下意识就要听话地打开门。
门把手被旋转地“咯噔”一声,宁尔发懵地脑袋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猛地又把门“怦”地关上了。
他现在出去,不就直接被舟先生看到了吗??
他还从来没想过和舟先生见面。
而且,哪怕是见面,也绝对不能是现在这个样子。
陈元之说过,网恋和网骗最害怕的就是见光死。
多少主播都是上头之后答应大哥大姐奔现,见面的一刻当场失恋。
轻则一刀两断,重则全额退款。
宁尔从上往下看了自己一圈,被他糅滚地皱得像抹布一样的T恤,膝盖上仍然发青的伤痕,乱得像鸡窝头一样的脑袋,还有他此刻的白得像鬼的脸色。
不用照镜子也知道,一定难看死了。
还有这间潮湿阴暗的小屋。
他一定、绝对、不会用这副样子去见舟先生。
如果舟先生见到他这副样子,可能不仅会讨厌被他骗钱,还会把以前刷的礼物全部要回去。
一定不能。
鬼脑子飞速转动了一会儿,宁尔后怕地用背部靠着门,声音极其不自然:
“舟先生、你、你先走吧。”
门外的舟先生好像也愣了一下:
“什么?”
“我、我是说,你把药放在地上,然后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