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6时,金柳升学宴的受邀者络绎入场。
衣香鬓影,门庭若市。金凡川不时在她与来宾之间,做着介绍引荐。金柳保持微笑,面部肌肉略麻木。
她知道,这场宴会百分之八十的人她未必熟识。但几年后,这些人,有些会成为她的下属,有些会成为她的掣肘,有些会成为利益同盟,有些需要小心逢迎。
从小到大,每举行一次宴会,她离父亲安排的未来就更近一步:继承嘉缘珠宝,繁茂家业。
为此,父亲煞费苦心维系父女感情,这么多年都没让长期情人进过家、也不带那位阿姨出席金柳会在的场合。
金柳耳濡目染,见证过父母、公司的数次危机,她对嘉缘的情怀已被养成,她认可父母为自己安排的未来。
在商学院继续保持拔尖成绩、拓展交际圈、增加国际顶尖名企实习经历,是她未来两三年最重要的事。
她的人生不会有别的可能。
在这个暑期开始之前,金柳一直这么认为。
所以当陈梦迪关上化妆间的门,质问她时,她有一瞬间恍神。
晚宴在租借别墅的庭院草坪中举行。升学宴会蛋糕已经切过,食物陆续奉上,人们纷纷拿起餐叉,端起红酒杯,觥筹交错。
她走回专属化妆间,稍事休息,补个妆。
“我是说,你对周蘅是不是太好了?”陈梦迪重复。
“嗯?挺一般的。”金柳手臂半搭在椅背,斜坐着,摆弄着手上的蓝宝石戒指,闪烁海洋般的澄澈蓝色。
“让她待在你房间、穿着外衣沾床,这叫一般?”陈梦迪扶额。
想当初,同辈小孩中,只有她每次去金柳家做客不会被早早劝离,全因为她是个网瘾少女。每次到金柳家,都直奔地下室打游戏。
后来她才知道,金柳禁止别人去她房间,穿外衣碰到床更是可以喜提逐客令。
“她还是个小孩,就当是妹妹了。”金柳像是在对自己说。
如果周蘅是亲妹妹,她可以肆无忌惮地宠爱她、到哪儿都带着她、不允许任何人欺辱她,那么现在这种无法理清的混乱思绪,完全可以被解释为长姐的溺爱。
周蘅还这么小。未来,她会遇到很多同龄人,一起吃饭、学习、聚会游玩,自己有多少时间陪她?可能一年都见不到几面。
周蘅注定会离她越来越远。
而她,也该为入学做准备。异国衣食、住宿、交通,如何选择社团,为了实习应该提前结识哪些人等等,只要让这些事项占满时间,就不会再想其它。
金柳思考着,慢慢说:“妹妹长得可爱、人很礼貌,话也不多。”
“我只需要经常回家吃吃饭、聊聊天、偶尔陪着玩一下。”
“这样就可以领双份的生活费,不是很划算吗。”
这是金柳的声音。
周蘅要敲门的手僵在空气中。
她另一只手拿着长条礼盒,里面是装裱好的观音画像。
她穿着金柳为她选的白色蕾丝裙,头上的满钻小王冠,也是金柳早晨亲手给她戴好,她还记得金柳羽毛般轻柔的动作。
今晚她是和二老一起出发,由司机送来。金柳在和各种人说话,一会儿消失,一会儿出现,她想把礼物当面交给她,每次刚要走过去,就有人已经走到了她跟前。到了入席就餐时间,看她离开,跟姥姥说了下就连忙跟过来。
却碰到金柳这样的一面。
是挺划算的。周蘅都不知道,原来她在金柳眼中是这么有“价值”的人,而且听起来投入少、回报高,倒是很像爸爸和妈妈讨论店里生意时会说的话。
或许应该说,她从来不了解真正的金柳。
“金柳,有时候我感觉你很陌生。”陈梦迪有些后悔问她,“从小你就跟我们不一样。像我这种纨绔女子,升学全靠家人叠buff。但你,不仅脑袋好,而且很自律。”
从初中就开始被父亲带入公司旁听会议、出席社交场合的金柳。对于学业、事业有极其明确规划的金柳,生活方式、消费习惯、社交关系与她们截然不同的金柳。
“虽然平时聊天嘻嘻哈哈,但你好像是没有感情的。”陈梦迪总结,“我从来没看到你对谁真正关心过,还以为你有了什么变化。”
“是我问错了。我撤回。”陈梦迪起身,刚要推门离开,差点被绊倒,门边不知谁放了个长条形礼盒,却没有人影。她随便把礼盒踢到一边,大步走出。
过了一会儿,金柳也终于起身。
门碰到了什么东西,是一个金色的长条礼盒,很像那天赵管家拿给周蘅的包装纸的样式。金柳蹲下,快速撕扯着,露出暗色花纹盒子,盒内是一副装裱精致的白衣观音画像。
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遇难众生只要诵念其名号,菩萨就会前往拯救解脱。
是周蘅。
心脏被猛地一扯。周蘅来过这里,为什么没进来?她听到什么吗?
金柳把画像和乱糟糟的包装纸推入门内,关好,向庭院跑去。
*
夜幕低垂,华灯初上。
露天草坪上,长长的桌子摆着烛台鲜花,一道道精致摆盘的西餐,不远处的茶点区挂着一串串氛围灯,摆满水果甜点和饮品。
“救命——”一声尖叫刺破夜色。
“有人拿刀伤人了!”
“救护车——”
“快报警——”
有人掏出手机报警急救,有人隔空大喊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