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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第 27 章(二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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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就是了。

“他为什么帮你?”

总不可能是一时的善心大发。

一般有两种情况。

一是那个人与苗喜早就认识,见苗喜落难,便伸出援手。

二嘛,自然是有所图谋。

倘若是第一种情况倒也还好,没什么值得深究的,可若是第二种情况……

或许李遏之案得推翻重来了。

杨濯与方谷城对视一眼,显然也想到了这种情况,顾不得再盯着春生了,一齐看向苗喜,等着她的回答。

苗喜对其它眼神全然不顾,只死死盯着春生。

牢里一时寂静。

过了许久,苗喜才终于明白,她已没有退路了。

她终于慢慢垂下眼去,整个人都软了下去,像是一直撑着她的那口气突然散了。

她往后靠在墙上,不再看任何人,抬眼看向牢墙上,那一个透着光的小孔。

她盯了许久,才慢慢道:“是东哥。”

东哥,张东升。

是苗喜年少时的同村人,青梅竹马,是她的少年郎。

倘若六年前,她没有救下李遏,或许她已与东哥成婚,他们会有一个可爱又健康的女儿。

他们会坐在院子,说些闲话,听他们的女儿喊他们爹爹娘亲。

他们会相伴一生。

可是,这都被李遏给毁了。

有时候,她真的很后悔。

那天她为什么一定要喝野菇汤,一定要到后山去,如果不去,她就不会看见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李遏,也不会救下他。

为什么不让他就死在那里?!

有时她也后悔,她为什么要长一副好容貌?为什么要懂医术?为什么她要在不合时宜的时候大发善心?

她宁愿什么都不要。

她最后悔的,是在李遏第一次醒来,对她露出那种粘腻又恶心的目光时,她居然忍住没杀了他!

她该早点杀了李遏的。

把他丢到荒郊野岭,谁也不会发现。

这样后面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她不会和东哥分开,她不会被李遏强娶,她不会受杜梅双的折磨,她不会喝那些令人作呕的生子汤,她也不会失去她的女儿。

她的女儿,她的骨肉,她只在这世上短暂的停留了六天,就那样走了。

她甚至都没来得及睁眼看一看这世上的花鸟,也没看见她伶仃的母亲,是如何哀求着她,希望她能活下来。

她的女儿,死在来这世上的第六天,死在草长莺飞的春天,死在她的怀里。

她怎能不恨?

她凭什么不恨?!!

如果不是杜梅双,嫉恨她有孕,在她养胎期间一直给她下药,她生产之日就不会难产,她的女儿也不会先天有疾,性命垂危。

那个毒妇将她们赶到别庄,甚至不许大夫来为她的女儿诊治,她本就产后虚弱,她又如何能顾好她的女儿?

当然,这一切的一切,罪魁祸首都是李遏!

杜梅双得死,李遏更是要不得好死!

“百义,就是张东升?”

“……是。”

她没想到,东哥一直在等她。

甚至为她进了李府,努力做到李遏身边随侍的位子,还被赐了名,唤作百义,只是为了能帮到她。

她第一次在李府见到他时,她简直不敢相信。

随之而来的,是难堪和羞愧。

她已不是她的小姑娘了。

他为什么要到这里来?

她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现在这副虚伪又痛苦的样子。

她一直躲着东哥,在怀胎之时尤甚。

她甚至在想,她都有孕了,东哥应该会放弃了。

他应该出府,应该去找一个干净纯真的小姑娘,和那个小姑娘共度一生。

可接下来发生的一切都太快了,快到她根本没时间再去想她酸涩的心情。

她生完孩子,李遏带着厌恶的眼光刚走出门去,杜梅双立刻就带着人把她赶到了别庄,只留下虚弱的她,和还发着高热的孩子。

她叫天无门叫地无路,她险些以为自己和女儿就要一起死在别庄那个小小的屋子里了。

说实话,那时她心底竟还感到有几分解脱。

就这样死了也好,反正她这一生,已没什么盼头。

和她的女儿一起走,黄泉路上还能再做一回母女。

可是东哥给她带来了药草。

药材突然出现,她本来是不信的,她不敢用。

眼见她们娘儿俩一天天虚弱,迫于无奈,东哥才现了身。

她骂东哥为何要来,为何要管她们,让他快走。

东哥只是站着,目光隐忍而专注地看着她,低声道:“喜妹,在我心里,你早已是我的妻。”

怎么可以这样?

他怎么能说这样的话?

在她万念俱灰的时候,这样把她从黑暗里拉出来。

她怎么配得上?

苗喜咬着唇,泪如雨下。

她本以为,就这样也挺好。

她就在别庄里,她什么都不管了,她把她的女儿养大,只要东哥偶尔来看看她,或者不来,她也可以接受。

她不想再回那个吃人的李府里去了。

可是,那个小小软软的身体在她的怀里逐渐冰冷,她的心也跟着一起冷了。

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她做错了什么?

她明明什么都没做错!

为什么这世间的苦要让她一个人受?

这些难道是她应得的吗?

她不甘心,她没有办法不去恨,于是她毅然决然地回到了李府。

她不惜一切。

她要那些人付出代价。

……

“你本来可以慢慢来,不被任何人发现的,为什么打破计划,突然下手?”

春生问道,“是因为孟亭吗?”

李遏的心病已算很严重了,只要苗喜不着急,她完全可以继续这样,慢慢将李遏拖死,还不会暴露自己。

日后,完全可以平静一生。

可她却这样出手了,称得上是莽撞。

苗喜还是看着那个透着光的小孔,半晌,才慢慢道:“孟亭,是个天真又愚蠢的女人。”

孟亭,她实在是太软弱了。

她是孟家的嫡女,可因为孟家主宠妾灭妻,她过得连孟家的庶女都不如。

她什么都不敢争,受了欺辱,她那个软弱的娘也只会劝她忍一忍。

所以李遏要娶她,她也不敢反抗。

或许李老夫人也是看中了她这个软弱无能的性子,毕竟上一个杜梅双的泼辣暴躁可有得她受。

于是孟亭毫无反抗的,在她娘的一声声“忍一忍”中嫁过来了。

她也确实做到了这个“忍”字。

李遏喝了酒回来,在她屋里耍酒疯,把她的屋子砸的乱七八糟,她忍着。

李老夫人给她竖规矩,让她每日寅正就去请安,在庭下跪足两个时辰,她也忍着。

其他小妾在她面前肆意嘲讽她,各院奴仆无视她,看不起她,她还是忍着。

她什么都不说,什么都受着。

她怎么这么能忍?

苗喜起初只是冷眼看着。

她是回来复仇的,她没兴趣帮一个软柿子。

可大概是大家都发现了这位新夫人是个好拿捏的,竟开始克扣起了夫人院子里的用例。

孟亭她一个夫人,竟然过得连府里的下人都不如。

她是蠢货吗?!

苗喜终于忍不住帮她教训了那几个狗奴婢,打压了那几个无礼的妾室,孟亭就这样黏上了她。

她固执地相信她是好人,哪怕苗喜对她也从来没有好脸色。

可她还是在她面前,露出那种依赖的,天真的笑。

赶也赶不走,骂了又不听,只会固执地重复:“苗姨娘,只有你对我好。”

她毫无办法。

她默许了。

默许孟亭到她的院子里去,为她的药草浇水,在她的院子里种了一株芭蕉。

默许孟亭坐在她身边绣花,给她绣了一个香囊,让她装香包。

默许孟亭在她为府内奴仆诊治时,给她打下手,跑来跑去忙得自在。

她想到东哥的妹妹,很乖巧的一个小姑娘,也喜欢跟在她身后,一连串地叫她“苗姐姐”。

她有时候也会想,等李遏死了,孟亭会不会哭?

孟亭要是知道是她杀了李遏,会不会害怕?从此远离她?

她怎么能这么天真又愚蠢,别人给她施舍一点点好处,她就这样毫无保留地相信?

她不是世家的嫡小姐吗?

她不会逞威风耍心机吗?

如果李遏死了,她暴露了,孟亭这样一副性子,还有谁能护着她?

……

苗喜又烦躁地想,谁护孟亭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她只是回来复仇的,任何人都与她无关,她想这么多干什么。

她一直这样安慰自己,直到孟亭有喜。

孟亭最先来告诉了她,抚着肚子,满脸的温柔与欣喜。

她说:“苗姨娘,这是我们的孩子,等他出生了,认你做干娘好不好?”

她是那样期待着这个孩子的到来。

只有她,僵在原地,浑身发冷。

脑中止不住地想,如果是女儿,如果这一胎也是女儿,怎么办?

会像当初的她一样吗?

孟亭……她受得住吗?

李遏那样的人,他当初能纵容杜梅双那样对她,现在也能纵容李老夫人那样对孟亭。

她没办法坐视不管。

她无法接受那样的情景再次上演。

她必须先下手为强。

……

牢里一片寂静,每个人都神情默默。

他们无法对这件事作出什么回应,他们只能秉公执法。

许久,春生才慢慢问道:“你的女儿,叫什么?”

苗喜这才慢慢转过头来,脸上终于浮现一抹笑,是一种怀念,又温柔的笑。

“芽儿,是我的芽儿。”

也叫芽儿吗?

春生看了她一会儿,这时候她本可以闭嘴了,她想要知道的都已经了解了,可看着狱中的苗喜,靠在狱墙上,身上拢着一层破碎而希微的光。

她已从那种忌恨中脱离出来了,脸上的笑意平静又洒脱。

好一会儿,像是安抚,春生慢慢道:“芽儿会健康快乐地长大的。”

有母如此,所谓幸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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