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里,雅琴脸上的血色霎时褪尽,身子猛地一晃,趔趄着向后连退几步,险些栽倒,幸好一旁的萧懿安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
她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地问:“真……真的是家母和兄长?”
阿暮用力点头,语气肯定:“千真万确!我虽不认识你母亲,但你哥哥张德我是见过的!况且,这等私密之事,外人如何能知晓得如此清楚?”
雅琴的声音都在颤抖:“那……那夫人是如何收场的?我母亲和哥哥……他们……可还安好?”毕竟是骨肉至亲,即便心寒,也难掩忧惧。赵陵的手段她是知道的,如何能不担心家人安危。
阿暮看着她这副模样,又是心疼又是气恼,恨铁不成钢地道:“他们那样逼你、害你,你竟还担心他们?!放心吧,没事,他们好着呢,好得很!生龙活虎的!夫人给了他们一大笔银子,说是‘御下无方’的赔罪钱,就把人打发走了。你是没瞧见,你母亲和哥哥当时见了那白花花的银子,眼珠都发亮了!再没提你一句,更没问你的死活,揣着银子,一溜烟就跑得没影了!就好像今天不是特意为你求公道似的!我后来听人说,你哥哥最近要娶亲了,那女方要的聘礼足得很,才有这么一出……”
雅琴再也承受不住,眼前骤然一黑,晕了过去。
夜幕降临,马车辘辘行驶在回夏班家的路上。
车厢外,街巷间灯火点点,行人依旧不少,许多人还在议论着今日赌场和将军府门前两桩闹腾事。
“哎,听说了没?原来真是栽赃嫁祸!”
“赌场那?听说死人了,晦气啊!”
“丢尽颜面了!那婢女竟能干出这等事来,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害得自家小姐平白受冤!怎会有如此歹毒的心肠!”
“嗨!跟那男的搅和在一处,一个被窝里能睡出两样人?乌龟配王八,都不是什么好货色!”
“喂喂,你们说……会不会是那位郡主找人编排的戏码?他们是不是在做戏,谁又说得清底细?”
车帘紧闭,隔绝了部分喧嚣,但刺耳的议论声还是隐隐约约透了进来。
雅琴还在昏迷中,似乎做了噩梦,眉头紧蹙。
萧懿安坐在她身旁,听着车外那些不堪入耳的流言蜚语,目光落在雅琴痛苦的面容上。她紧紧捂住雅琴的耳朵,突然有些庆幸,晕倒了也好,听不到外界那些不堪的言论。
不像她,还得听外面那些 “做戏”、“阴谋论”的质疑声,只能无奈呢喃一句:“到现在都还有人诬陷我啊……”
马车行至夏班家门外停稳。事到如今,已无需掩藏,萧懿安便没有将马车停在远处。
刚推开院门,就听屋内传来夏班一阵阵“哎哟”、“哎哟”的痛苦呻吟。
“弟弟?弟弟!可是你回来了?” 夏班没有出门,想必是打得太重,下不了床。
萧懿安心下不忍,特意带了许多上好的金疮药,本想进屋看看,但萧起抢先一步拦在门前,低声道:“小姐,夏班伤在臀腿,您实在不便入内。还是让属下独自进去探望吧。”
萧懿安点头应允。
萧起刚进屋,就听里面夏班哇哇大哭起来:“弟弟啊!呜哇——好……好痛啊!我的腿痛死了,屁股也痛,浑身上下都痛……呜呜呜……我错了,我以后听你的话!再不跟姑娘家一起睡觉了!呜……我被夫人赶出来了,以后……以后可怎么给你攒钱啊……”
“哥哥莫怕,我在,我在呢。” 萧起温柔的安抚声响起。
萧懿安当然知道夏班不可能干那事混账事,心中五味杂陈。她转头再看雅琴,却见雅琴不知何时已然醒了,正愣愣地坐在床沿,怀中襁褓里的小满哭得撕心裂肺,她却全然未闻,一双眼睛空洞无神,直勾勾地瞪着屋顶,像是魂魄都已离了躯壳。
萧懿安看得心头发紧,连忙上前,将哭闹的小满接过来,耐着性子轻拍慢哄,好半晌才将人哄睡。
再看雅琴,依旧是一副了无生气的模样。
萧懿安张了张口,却不知该如何劝慰。她深知雅琴为了隐藏这未婚先孕的秘密,付出了多少艰辛。可谁能料到,到头来,竟是她的亲生母亲和兄长,为了区区银钱,就全然不顾她的名节死活,在众目睽睽之下将这最不堪的隐秘抖落得干干净净。
被至亲骨肉如此狠心背弃、捅刀……这样的锥心之痛,世间又有几人能承受得住?
萧懿安又试着柔声说了几句宽慰的话,可雅琴依旧如同泥塑木雕一般,毫无反应。萧懿安无法,只得低低叹了口气,起身准备离开。
推门时,她脚步微顿,忍不住又回望了一眼。
昏黄的烛光摇曳不定,勉强照亮屋内一隅。雅琴依旧保持着方才她离去时的坐姿,一动不动。身上那件粗布衣袍显得格外宽大,将她整个人笼在里面,显得格外单薄。
萧起也准备同她一道走,萧懿安脚步未停,只轻声道:“你这几日便好生照料夏班吧。他伤势未愈前,我在府内深居简出,料也无碍。”
萧起并未推辞,颔首应道:“是,多谢小姐体恤。”
萧懿安脚已经踏出院门,身形却倏然一顿,又缓缓退了回来。
“萧起,今日……根本没有什么刺客杀手,对么?唐峰,是你杀的。”
唐峰临死前痛骂太子党,旋即毙命,乍看之下,确像是太子党怕他再吐露更多隐秘,情急灭口。然而蹊跷处正在于此——当时她与唐峰在台上对峙,两人相距不过咫尺。在那支箭刺穿唐峰咽喉前,没人知道那杀手真正要取的是唐峰的命,还是她萧懿安的命。
为确保万无一失,以萧起之身手,他定会在第一时间出手拦截那支箭。可他没有。他甚至没有丝毫动作。原因只有一个:在箭矢离弦的瞬间,他就无比笃定——那支箭,绝不会伤及萧懿安分毫。
因为这致命的一箭,本就出自他萧起之手。
院中夜色浓稠,将萧起的面容深深隐没在阴影里。他没有回避,声音低沉而平静,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坦然:“属下不敢欺瞒小姐。”
“所有伤害小姐的人,都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