彦宁并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但看得出与宋迩心照不宣地都想到了这层。
如今看来还是得以最快速度赶回去才行。
宋迩想走,彦宁却再度开口道。“杨妈妈,我如今却是想,那帮群情激奋的臭男人是那样想,为何姑娘们不能驳斥他们?如今颁布的新法桩桩件件都在把陋习一点一点纠正,但为何你还是说,村子里男人说了算?”
宋迩愣了愣,她只想着解决这事,但并没有想到彦宁说的这般:凭什么那些认为自己被消减了权力的男人激愤了,但是女人仍然一言不发?
答案她是知道的。她想,彦宁看到也是知道的,否则怎么会这样问。
不过杨妈妈还是回答她:
“小姐,我想你也总是明白的。老夫人对您自幼严厉教导,琴棋书画,骑马,甚至兵法,若小姐喜欢她什么都愿意为了找老师教你。可是你,包括你身边这位宋将军,你们都不是我们这样出身的女子。
小姐,我就找这个村里生,我就在这个村里长,伺候着男人,挨着男人的辱骂做了三个孩子的娘。
您不明白。这个村子良田无几亩,靠着女人做手工活计生,现在世道允许女人上街叫卖,可早前女人上街被说抛头露面不守妇道,而就如今,有些人仍然这样想,她们虽然不说,可用行为扼杀了女人的生计。
男人上街就赚得多,女人上街就赚得少,所以谁家有男人就有人顶天,所以谁哪户有男人哪户就敢言语,能说话。
小姐您可能又要问我为何不反抗,可我要是不反抗我就没办法认识您认识夫人了。我有机会追随老夫人是我的福气,我懂得了自己还能做许许多多的事情,可是她们还并不能有这个契机——
她们也生在这个村这个院,自幼被高墙束缚,被人告知最好的未来就是找个好男人嫁了。
小姐,她们没看过京城的繁华,山河的不息,不曾在塞外边关策马飞驰,不曾领略山高水远天地辽阔。
倘若看过闻过听过感受过,谁愿意在四四方方的围墙中蹉跎一生?
小姐,我们生来就在这围墙。”
杨妈妈一口气说了许多许多,彦宁一直不言语,两人只是看着彼此的眼睛,未完的话语还在眼波中流转。
杨妈妈忽然牵起她的手,另一只手也覆盖上去,粗糙干枯的手用力握住她那年轻娇嫩的手:
“小姐,我们要打破这面墙。”
彦宁猛然有种醍醐灌顶的感受。
是了,杨妈妈说的是井底之蛙,而她又何尝不是井底之蛙?她纵然有个要出身,拥有更多女子生来望尘莫及的条件,可她如今如何?
若非这半年以来,这一路上的所见所闻,所遇所人她能有如今这样的感受,如今这样的思考吗?
她只是走得远了些,但还不够远!
彦宁回握住杨妈妈的手,像是呓语般念念有词,没人听得到她在说什么,只有宋迩在一旁望着她的眼眸指尖渐冷。
她从未见她如此坚定过,她和平日里不一样了,这种眼神宋迩看得很清楚,彦宁一定是下定决心要做某事了。
宋迩想问问她想到了什么,彦宁却像没事人一样淡淡地回了她,仿若什么都没有发生,当着杨妈妈的面就牵上了她的手,一路把人领回了马车上。
她有一肚子的话想问,可每每转头却看彦宁恢复了平日的模样,刚才好像只是走了个神,彦宁仍然是一如往常那般要她别磨磨蹭蹭,赶紧回京,这次哪都别去了。
她把想问的话生生吞回了肚子里,拉起缰绳策马离开这村子,一路走向大道加速往京城驶去。
彦宁好像有些累了,明明临行前才睡了一会儿,如今却又是一脸疲惫,靠在宋迩肩头,却因为颠簸的原因迟迟无法入眠,只和宋迩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不知过了多久,宋迩望眼天色明白今天是到不了了,再是如何也只能明天,于是凭着记忆找到了周边的驿站,赶在天黑透前入住,将乌雪和彦宁安置好她才准备再去要一间房。
彦宁忽然抓住她的手腕。
“别走。”
宋迩只感觉她有些难过,想到她今日心事重重又经历这么多事情实在是心疼地不行,坐下来俯身亲吻她:
“我当然不走,我是你的。”
彦宁听着这情话莫名发愣,半晌轻轻别开脸。“你是你自己。”
宋迩笑着躺倒她旁边抱她。“好姐姐别不要我,你让我如何我都愿意。”
“别贫。”
彦宁叹了口气,像是妥协般转身钻到她怀里,紧紧搂住她的腰,被她的气息包裹才感觉到一些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