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儿镇突遇大疫,这疫病却也并非来的毫无预兆,早在数月之前,京墨便有所耳闻,只是当时下边传来的消息说是,突有几户疾疫,体上风寒居多,已然遏制。
当时并没有人放在心上,直到上个月,情况陡然直下,朝廷陆续派了几位医官南下查访,竟然久久未有回音,再次得到消息时,已然暴毙于燕儿镇。
就连京墨都知道这事的蹊跷处,喻九白这人倒是胆大。
他按住喻九白的肩膀,笑声低语:“王爷,你还真是不怕死啊?”
听到这话,喻九白深吸一口气,缓慢的抬眼,扫过京墨的神情,随即便毫不客气的拍开京墨的手。
“京墨,你是觉得,我对你太好了吗?”他冷声道,“这几日,是给你造成了什么错觉?”
“如今这场景,看的可还开心?”
喻九白这一眼似淬了毒,眸色骤沉。
仿佛京墨才是凶犯一样。
但很可惜,现在备受威胁的人不是他。
京墨哼笑一声,无奈的摊开手来,口中念着是是是,都是他自视甚高了,但脸上倒是没有任何悔意,反而让喻九白看的更气上几分。
“京墨,我不得不承认你很聪明,既然你也读过书那便也知道大智若愚……”
说到这里,喻九白停了下来,他仍是带着那眼神看着京墨,慢慢勾起唇角。
“很可惜,若是不懂事便不适合做我的身边人。”
京墨眯了眯眼。
耳边是流民官兵的嘈嚷声,不知是谁得知摄政王亲临治疫,将消息四散传开,此刻二人身遭已然围满了人,拥挤着想要见一见王爷,又被官兵拦下。
喻九白当时便想着去看看染疫的尸体,还没挪开步子便被京墨截了下来,与此同时,倒是很恰好,这些流民也一蜂拥的围上来。
喻九白刚好错失了一次机会,短短不过多久,便对京墨做事说话处处不满,二人本有些微缓和的关系就这么陡然降入谷底。
但他此刻却没心思管这些了。
他默了好一会才道:“你忘了?自打我们离开京城,便遇上这么多事情,每一桩每一件都刚刚好挡在眼前,你不怀疑吗?”
他看见喻九白怔了片刻,随即便无奈的轻舒了口气。
他没说话,只是指尖微微颤着去勾藏在袖子里那块银牌。
是了,他的的确确还记着这事。
“王爷,”京墨敛了神色,“我们俩的命现在可是一块的,就算我离开,也不会被留着的。”
听到这,喻九白这才分神给了眼前这人。
“……你知道我是以什么身份来的。”
他说道。
京墨顿了一下,他明白喻九白的做法,沉默许久这才应声。
“好吧,王爷的话自是顶天的。”京墨懒洋洋拖长尾音。
他确实无法干涉喻九白的决定,而且喻九白不傻,要不然也不会坐到这个位置。
他话音刚落,突然手上动作异常娴熟且自然的揽上喻九白的肩,将他往后带了带,避开了一只向喻九白抓来的手。
京墨皱眉:“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要动手动脚的?”
喻九白:“……”
那手的主人还未碰到喻九白,便又被官兵拦在人群里,在桎梏中嘶吼:“求摄政王开恩!救救人命吧!”
喻九白怔了下,随即闭了闭眼,又一次拍开京墨的手,开口安抚:“燕儿镇大疫此事,天子异为重视,若有什么对此想说,便一一道来,为官者定为民竭尽全力。”
竭尽全力?
听到这个词,京墨饶有兴趣极了。
他看着周遭本应该还闹腾着的人群,突然安静下来,也不知是喻九白本身这个人带有的威慑,还是他的话真的起到了些安抚作用,但确实如预期发展了。
突然有个老妇人冲破官兵防线,狠狠的磕在喻九白跟前。
“王爷给条活路吧!”她一下又一下重重的磕着,“我家孩子昨儿就是咳嗽了两声,居然就被抓了去!求求王爷开恩!”
此话一出,人群顿时炸开。
哭嚎声冤屈声一声盖过一声,所有人都发了疯挤上前来,比之前还要混乱许多。
一汉子在人群中怒声道:“官府说要防疫,封锁镇子,只进不出,又频频发生地陷!那你们官家倒是瞧瞧!这几月来,要怎么过活!饿死了多少人可曾看过!?”
说着,便举起了手中的襁褓。
喻九白定睛一看,顿时不自然的后退了两步。
襁褓里居然是活生生饿死的婴孩。
“我看就是放屁,”另一人骂道,“说是天子重视呢,如今还不是官府断了粮,要把我们这些人逼上死路!”
“为何官家不提供粮食?!”
突然有碎石被人卯足了力气砸了过来,堪堪砸在喻九白脚边。
“我呸!装什么圣人,”断了手臂的农户从人群挤上前,指着喻九白的脸便骂的更起劲,“你们这些住京城的老爷们,活的最是金贵!官府在燕儿镇断粮,你们吃着大鱼大肉!”
“现在都得掺着土才能吃饱,这得病的就更多了……”
“是啊粮食是没有的,连药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