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踉踉跄跄踩上实地。
李寻欢拉下楚留香搭在肩上的手,十分无语,“你若不是按住我肩膀,我们或许不必直接落下来,更不必这么狼狈。”
说起两人轻功那自然是鼎鼎有名十分的好,莫说这点高度,十米百米,两人一跃而下皆可以做到十分轻松而且姿态美妙,此时这般狼狈,也幸好四下无人了,要不然可该笑掉大牙。
楚留香十分无辜,“一时情急,疏忽了。”
李寻欢看他,泄气的笑,楚留香这人,真真是个妙人。
打量四周,狭长空间宽度尚不及二人并立,左右延伸无限,皆是黑黝黝狭窄缝隙,瞧着左右硬邦邦石头硬土还有一截土里冒出来的老树根子,这竟是天然山势裂体产生的罅隙,刚才两人踩落处比别处稍宽上一些,上方枯枝败叶无数,一时瞧不出来并不稀奇,一脚踩空只能说倒霉的很了。
李寻欢抬头丈量,“三四丈距离,若想上去,也不算难。”
楚留香却蹲了下来,沉吟道:“树木可以人为布阵,这罅隙却是天然,我们何不走走看,瞧它通往何处?或许便是出口。”
李寻欢也蹲了下来,回忆思索,“这一带的山虽不高,却绵延着挺长,只希望别走得太远。”
楚留香笑,“只要上面没那么多林子,便可以出去瞧瞧。”
话虽如此,两人走一会竟发现光线忽而微弱,罅隙更窄了些,仔细一瞧,这罅隙两边儿裂痕浑不似天然,竟有些铁锹斧头的痕迹。
再走一会,复有光线,与初落之处无二。
难道这罅隙曾经被人利用,秘密连结着某两处么?
两人相视一眼,决定大步走到尽头瞧瞧去,或许这罅隙是通往李家的地宫也说不定。
越走越远,视线豁然开朗之际,太阳正颤悠悠隐去最后一丝光芒。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这里只怕离李家庄远得很了。”
“或许我们走错了方向。”李寻欢打量四周,忽然“咦”的一声,“有人声。”
视线开阔处,是两座山错合之处,面前依旧是黑黝黝山体,却忽然有了除去山虫野兽风声之外的声音,闷闷的嘈杂,声音应不远,人数应不少。
楚留香眼睛一亮,高兴道:“我只希望那是一个不太小的镇子,有上好的牛肉,有上好的酒。”
说实话,无盐的食物,不管谁吃过,都不会忘记那种味道,都不会怀念那种味道,两人今日唯一的食物便是早上楚留香烤的无盐无调味的獐子肉。
倒也不是什么镇子,不过他们确实闻到了烤肉香,美酒香。
两人由山坳低处绕出,便瞧见篝火通明,一座一座扎起的帐篷,许多的人。
有人绕着篝火,有人在走动,嬉笑之声极大,怪不得那么远便听得清楚。
更怪异的是,这些人皆是异族装束,荒山谷中,如何会忽然冒出这么些人?
楚留香摸着下巴,“这些人只怕不通汉话,亦不会卖你李探花的面子。”
李寻欢却皱眉,“这酒的味道,有些熟悉。”
楚留香叹息,莫不是酒虫又犯,李寻欢那酒囊尚不够他一个上午的份,早已经空空如也。
李寻欢瞧他,自然知道他想什么,“这种酒味道独特的很,我也只在一家店里吃过这样的。”顿了顿,忍不住笑道,“若非上次那般匆忙,我该请你尝一尝这家的酒的,幸好这里遇着了。”
楚留香眨眼,“李郎亦有偷酒的雅趣?”
李寻欢道:“好酒被这么些个人牛饮,本是糟蹋,我也是一片好心。”
他站起身来,刚站起身,便沉下脸来。
他们所站的位置隐在林后,前方不远便有帐篷,却没有人声,恰此时有人往这里走来,或者说从这里经过。
一个汉家妙龄少女正捧了盘子前行,后面竟围了三四个半酒醉的异族汉子,嬉笑觍颜,便阻了少女的去路。
少女沉着脸,瞪着眼,抿着唇,紧紧捏着盘子,尚不曾开口,忽然眼前的两条高大汉子一声不响的往后倒去,“砰砰砰砰”四声,声音不大,激起不少灰尘来。
楚留香拍拍衣袖,笑道:“姑娘,你没事吧?”
少女却是眼睛一亮,惊叫道:“李探花,是你。”
李寻欢摸了摸鼻子,“哎?”
这女孩认识他么?他认识这女孩么?
少女已道:“李探花难道已忘了辛家店跛脚老七的酒了么?你可亲口说过,我们家的酒你一辈子都忘不掉。”
这可不就是李寻欢刚才跟楚留香说的那家店么?
李寻欢恍然,“你是老七的闺女,当时见着才八九岁吧,叫做雅……”
少女笑眯眯道:“雅风,我叫雅风,往年你早派人上我们那儿取过酒了,今年却一直没动静,爹爹还说顺便过来,亲自送你府上去哩。”
李寻欢笑起来,“我说闻到了你们家酒的味道,原来你爹爹竟在这里。”
雅风笑的眉眼弯弯,十分娇俏的丫头,“爹爹便有这怪毛病,非说喝酒也讲究个知音,说这喝酒的人呐,牛嚼牡丹的多,能品出其中味儿来的,真没几个……嘻嘻,这次爹爹瞧上个番邦的知音,不惜路途的亲自把新出的酒给送来了……呀,”她忽然掩唇,终于想起去看地上的四个人,眨眼道,“他们……没事吧……”
李寻欢轻咳一声,“没事,点了穴道而已。”
雅风抚着胸口,吐舌,“那就好,他们正问我要酒来着,我带来的可都是宝贝,怎么能随便给……”
李寻欢继续咳嗽,楚留香扭头闷笑,这英雄救的哪门子美?
雅风拉了李寻欢衣袖,道:“爹爹还说明日便上你府上哩,这里遇到真是好巧,便随我去见见爹爹吧。”眨眼促狭,“正好也见见爹爹的番邦知音,这知音是个很有趣的人呢。”
跛脚老七自然因跛脚而得名,他一条腿明显短些,脚掌外翻扭曲的厉害,走路竟然不慢,为人亦十分豪爽,见着李寻欢便大笑走过来,拉了人便欲为新知音介绍,“这人别瞧着是外邦人,品酒功夫是为一绝,比之探花郎你毫不逊让啊。”
这番邦知音瞧来已逾不惑,瞧得出是爱好风雅之人,穿汉服,留着汉人爱留的小胡子,笑眯眯汉话亦不错,“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今天实在是个好日子,两位正好赶上我为老七准备的酒宴,不嫌弃的话,同谋一醉如何?”
老七介绍李寻欢,他便十分欣喜,“李探花,我听过,小李飞刀的名头在我们圣宛国亦是十分有名的,我便是圣宛国王叔莫林王,亦算有身份招待你,请坐。”
无论如何,终究是酒肉上桌,可以饱餐一顿。
楚留香看向李寻欢,眼中疑问。
李寻欢亦十分好奇,“莫林王如何会领兵驻扎在此?是要上京城,还是要回国?”无论是哪一个,都是不该。
莫林王道:“我带的这些人只是我的私家侍卫,此来亦是为了一些小事,不瞒诸位,我此来的目的是为祭拜我族英雄蓝遨天。”
李寻欢吃惊道:“蓝遨天?”
莫林王道:“蓝遨天曾是我族内贵族,一向仰慕中原文化,当年游历中原,不意被人陷害,我族一向愤慨此事,此地便是他葬身之处。”顿了顿,道,“你们是江湖人,蓝遨天算是你们的前辈,明日我要作台祭拜,你们可以上一炷香。”
李寻欢道:“阁下只是来祭拜,抑或还有其他目的?”
莫林王不答了,道:“我听说你们江湖人一向是不过问朝廷的事的,难道阁下是担心我侵犯贵朝?太多心了。”
李寻欢叹了口气,“打仗我自然毫不关心,蓝遨天的儿子却是我的好朋友,你们若是真心祭拜倒没什么,若有别的目的,我应是有权利过问。”
莫林王盯着他,视线凌厉起来,“看来我请的酒阁下是不乐意喝了。”
李寻欢道:“无论是谁,如果危害到我的朋友,他的酒我是绝不喝的,不仅不喝,还要想办法让他也没法喝酒。”
莫林王完全收起了笑。
跛脚老七忽然板起了脸,重重道:“我看你们是不愿意喝我的酒罢?既然不愿,我直接摔了就是。”说着,当真举起了酒坛子。
雅风赶紧夺了,嗔道:“喝酒便是喝酒,你们剑拔弩张的做什么?”
李寻欢笑道:“酒一直在酒坛子里装着,我可瞧得满身焦躁。”
莫林王也笑了,“果然传闻不假,李探花,讲义气。不过你误会我了,我此来不仅不会伤害你的朋友,还要帮他报仇,那个贺冰河正好就在左近,我已向他投了战书,说起武功,自然你们江湖人厉害些,若论打仗,我可不会怕了贺冰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