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丽丝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以为自己可以在弗雷斯特夫人家住好多年,陪着这位慈祥的夫人安度晚年,可这病魔的存在无疑是把一切美好的幻想都打破了。她不曾面对死亡,也没有勇气去面对。
“或许我不该自私地让你来陪伴我,玛丽。”
“不是的,夫人,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只是……这需要时间去接受。”
“好吧,我们先不聊这个。你应该知道华生夫妇的小诊所已经开起来了吧?”
“没错,夫人,新年刚过梅就写信告诉我他们已经买下了肯辛顿的这个诊所,现在生意兴隆。”
“我很高兴梅的生活十分幸福。说起来这件事还有我的功劳——要不是我向梅推荐了福尔摩斯先生,她也不会有机会认识华生医生了。别再愁眉苦脸的了,孩子,你想不想听听我是怎么知道福尔摩斯先生的吗?”
“噢,我当然想,”玛丽丝强迫自己把思绪从刚才不愉快的事情上转回来,“听说福尔摩斯先生曾经帮你解决了有关家庭纠纷的小事?”
“当时我可不觉得那是小事。那是差不多是十年前,我还没有雇佣汉妮的时候。那时我的交际圈还很广,经常有朋友过来拜访。
“这房子是我继承得来的,我丈夫去世后我就和两个女仆和一个门童住在一起。每月的月初我的儿子会从美国寄三十英镑过来作为我的生活费。”
玛丽丝注意到弗雷斯特夫人提到她儿子时用的全是过去式,心下了然,没有追问下去。
“我的儿子每次寄过来三十英镑的现金和一张空白的支票,上面签好字,这样如果我突然急用钱的话可以自己用支票去取。不过一般我用不到支票,会在月底烧掉。
“那段时间我突然发现收到的信封全被动过了:信封被划开,里面的支票不翼而飞。平时收到信我的女仆会拿进来放到桌上,所以我根本不知道有谁会干出这种事来。
“我写信问我儿子账户里有没有少钱,他说应该没有,要么就是少了几英镑看不出来。一连三个月都是这样的情况,我就打算找个侦探来帮忙。”
“你是从报纸上读到福尔摩斯先生刊登的广告的?”
“不是,我平时不读报纸。住在我附近的有一位在牛津教书的威金斯教授,他听了我的烦恼,就告诉我他之前教的年级有个叫歇洛克·福尔摩斯的学生,比普通的侦探都要聪明可靠,刚刚毕业离开大学。我听从了他的建议,就和我的一个女仆到蒙塔格街去拜访福尔摩斯先生。”
玛丽丝点点头,她在《马斯格雷夫礼典》里读到过福尔摩斯大学毕业后的生活。
弗雷斯特夫人接着说下去:“我一开始没抱什么希望,可没想到我进门才半小时出头,这位年轻人就把问题干脆利落地解决了!”
“难道他可以不去现场观察,仅仅是在扶手椅上思考就知道真相?”
玛丽丝笑了起来。如果每个案子都像是这样,那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肯定会是世界上最厉害的侦探的。她刚准备把这个想法说出来,转念一想弗雷斯特夫人不会像她那样仔细阅读华生医生的每篇文章,很可能不知道歇洛克·福尔摩斯还有个哥哥。这样的认知让她心里不禁生出些孩子气的骄傲,似乎让她和歇洛克·福尔摩斯又亲近了一些。
弗雷斯特夫人估计是以为她不相信:“真的,我只是解释了发生的事情,再给他看看那几个信封。福尔摩斯先生本来和我约好下个周末到我家里来调查,结果他送我走到门口,突然问我我的头发是谁梳的。我说就是我旁边的女仆梳的,他立刻告诉我谜团解开了,支票是女仆偷的。”
玛丽丝:“啊?”
“你也很惊讶吧!那个女仆当时就承认了,反正我也不会注意到,她就偷偷打开信封拿走支票,不过幸亏她不算贪心,只取走了几英镑。后来我给了那女仆一笔钱,把她辞退了。”
“福尔摩斯先生是怎么发现的?”
“他说那三个信封都是用拆信刀打开的,因为每次家里的仆人都会把信封署名的那一面朝上放,所以很容易就能通过切口的形状判断出来打开信封的人是左撇子。”
玛丽丝想象了一下,的确,左撇子会从右向左划开信封,留下的切口也不会相同。
“那和你的头发有什么关系呢,夫人?”
“因为我习惯把头发盘在脑后,我的女仆是左撇子,梳的发髻会略微向左偏一点。”
玛丽丝拍拍手:“所以福尔摩斯先生知道了是左撇子干的,如果来坎伯韦尔的话也就只需要调查你身边的人,对不对?”
“没错。福尔摩斯先生就是这样神奇的一位绅士。所以看见梅那孩子收到了奇怪的信件,我想到最好的方法就是去拜访他了。时间也不早了,亲爱的玛丽,你回去睡觉吧,明天早上我要拜托你帮我到邮局去汇款。”
这个夜里玛丽丝很快就睡着了,但睡得并不安稳。为了通风她把窗户开了条缝,隐隐约约能听见街上的动静:有时是马车驶过的声音,有时是酒鬼醉醺醺的歌唱。伦敦的空气里有一种和苏赛克斯新鲜咸湿的气息不同的东西。她不记得当初自己在伦敦住的那一年有什么样的感受,但离开了斯坦福府上那种绝对的寂静,她还是挺不适应的。她朦朦胧胧地做了很多梦,醒来的间隙却什么都不记得,只是感到天旋地转的头晕。早上她看向床头黄铜的小座钟,已经快七点了,比她平时起来的时间要晚的多。她关好窗,感受着仙客来的香气慢慢充满这个房间,暂时地缓解了那种要命的头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