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疏香瞟他一眼:“我懂医术,你让我去便好。”
徐玮只见过谢朝绮一次,那已经是十年前的事情了。
他俯身问谢朝绮可知道他是谁,谢朝绮躲在宫人身后连连摇头。
真是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眉眼像极了殿下。
如若不是谢朝绮还受困在京城,他怎会听命于那狗皇帝数十载?狗皇帝一直是那样阴险毒辣的人。
甚至连殿下的死,他也不得不怀疑,殿下一向身体康健,只是不小心中箭,伤的还是小腿,怎就会一病不起?
可在他有心调查时,为殿下诊治的医官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恨不得打入京城杀掉那狗皇帝!
然而殿下一直是那样宽厚仁慈的人,身为皇子时,就对他哥哥多番忍让,容不得旁人说一句不好,纵使是他嘟囔一句,也要被殿下训斥。
出征西南之事他一直不同意,奈何殿下执拗,说一定要给他哥哥打下一个安宁的江山,让他的皇位坐得稳稳当当。
他真的想问问殿下,那狗皇帝凭什么?
朝绮是殿下唯一的孩子,本就尊贵无比,那皇位一直都该是殿下的,殿下临终前还念着朝绮落泪……
若不是还有他们在西南,他不敢想皇帝是否会对朝绮赶尽杀绝,可是如今……如今一切都没了……
朝绮被杀,凶手外逃,往日同袍也所剩无几,那皇帝的江山当真要稳固无比了。
如若不为朝绮报仇,九泉之下,他不知该如何面对殿下,照殿下的脾性,或许只会拍着他的肩,说一句:“徐将,辛苦了,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不断钻入鼻腔的清苦药香惊散了他的回忆,他侧头瞧着蹲地熬药的沈疏香,恨恨道:“真是荒唐!看病不够,你还要熬药。”
药罐咕嘟咕嘟冒着热气,沈疏香熟练地扇风,脸庞已被水汽蒸得发红。
下属上前提醒道:“大人,已经快三个时辰了,再过会怕是天都要亮了,到时再杀裴时与可就不便了……还要容她这样胡闹下去么?”
徐玮看看天色,问道:“裴时与可回来了?”
“岗哨并未发现裴时与的踪迹。”
徐玮心中不安:“算算时间,也该到了,莫非……”
谈话间沈疏香已经滤出药液,小心地端到院中昏迷那人的身边,将他的头靠在自己身上,认真地喂着药。
前方传来徐玮的冷嘲热讽:“还未见过沈姑娘这般菩萨心肠的人。”
沈疏香低头不语,所幸离得远,天又黑,徐玮看不到她发抖的手,碗中的药几乎有一半都洒到了怀中人的衣领上。
也不知裴时与能不能看懂她的信,能不能及时赶回来,喂完这碗药,她再想不出更好的借口来拖延时间了。
徐玮和谢朝绮一样,简直是杀人不眨眼的疯子,面对这种人,她无时无刻不处于崩溃的边缘。
同时她又不得不为裴时与担心起来,即便裴时与看懂了她的信号,想办法回来了相州城,发现了这间不寻常的小院,可这满地的人质,他又如何营救呢?徐玮真是深谙擒贼先擒王的道理。
喂完最后一口,她慢吞吞起身,抬眼瞧着今晚乌云蔽月,心中更觉怅然,往回挪步时,却惊奇发现黑夜中的院墙上有一团黑乎乎的东西。
她脚步一顿,竭力控制着自己不要转头,在保持原有的姿势下,发现房顶同院墙上一样,有黑乎乎的东西。
她不由得退后两步,呼吸变得急促起来,是裴时与,一定是裴时与。
她的目光又落在前方的徐玮身上,可是徐玮的位置,不论从哪个方向都是死角啊。
沈疏香的指甲几乎掐进手心里,她定下心神,不断默念,同在溪州城一样,她只需信任裴时与就好。
“徐玮,你想知道杀谢朝绮的人是谁对吧?”
听到这话的徐玮登时站了起来:“你终于愿意说了。”
沈疏香却不断后退,直到站在院子的正中间,才冷笑道:“那你也不知她死得有多凄惨吧?都道熙和郡主贵比公主,被皇家如珠似玉地养着,可她死的时候,连个乞丐都不如。”
“那间屋子四面漏风,蛛网密结,污水遍地,怎么都不该是郡主踏足之地,可她就是躺在了满地脏乱中,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杀死,一个郡主的死竟然会变成隐秘,多少人都知晓的事情,你竟然不知。”
“看来相比谢朝绮,皇室的人更偏心凶手,将凶手保护得如此好,连她在你身边都浑然不觉。”
徐玮意识到了不对:“你是说……你是说……”
沈疏香已经预见到脖颈要受不知道第几次伤害:“杀她的人,姓沈。”
“是你!原是你杀了朝绮,”徐玮顷刻便冲过来掐住她的咽喉,满脸皱纹都挤在一起:“原来是你杀了她,我现在就让你给朝绮陪葬!”他此刻全然忘记要留着沈疏香威胁裴时与的事情了。
沈疏香被掐着呼吸不畅,说话断断续续:“她死前……死前还跪着求我……不……不要杀她……堂堂郡主……求我一个……一个庶民……我死了也值……你说呢?”
徐玮掐着沈疏香的手已经青筋暴起:“贱人!死不足惜!”
刹那间,四面八方齐齐飞来无数箭矢,划破浓重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