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姨找钥匙时,成云拍了拍小雨的头,把他交给旁边一个佣人,自己去了三楼。
静音地板吸收了声音,灯光照亮长廊,他慢慢走过去,一间间数到自己的那扇门,打开。
一眼望去,卧室亮堂堂又空荡荡,朝南的阳台是一整面落地窗,兰姨安排了人每天打扫,所以房间很干净,光束照进来,空气里浮动着少量发光的尘埃和淡淡的清香。
成云盘腿坐到床上,床上的被褥被他带走了,就留一个床垫,没有桌子,小时候他在书桌上刻了很多小画,搬家时也搬到公寓去了。
有时候成云会觉得有点好笑,他们家人的共性还真是明显又奇怪。
他爸死了,他妈就把所有东西打包带走,不再去伤心地,他妈死了,他也把自己所有东西搬走,换了个地方住。
他们总是果断抛弃,又发现只是在原地打转。
突然,成云站起来,他一边走一边脱掉衣服,布料柔软洁白,散落地上,每一寸肌肉走向青涩又秀美,皮肉覆盖处,骨骼清晰而漂亮。
他光着脚,走进浴室,躺入浴缸,闭上眼。
听冷水一点点吞没身体。
恍惚里,水声化成海浪,磅礴而粗犷,清澈又浑浊,冰冷却炙热,海洋的味道从记忆里走出来。
成云从来没去过海边,小学毕业,云容说要带他和云易去夏威夷度假,又以工作繁重推掉了,云易回到实验室继续项目,成云年纪小,云容不放心他出去,就让他留在家里。
幻想里,海水填满了所有空间,成云躺在浴缸里,睁开眼,卫浴灯透过水面,就像太阳跌入波光粼粼的海洋。
他突然很想知道肖远鹤在做什么。
他后悔回来拿钥匙了,他可以让兰姨直接送到公寓,这样就有时间去补课了。
——
傍晚,送走两个烦人精,肖远鹤靠着窗边,看门口司机开走车,下午成云拍了张小雨的照片发来过,说自己没空过来。
他会同意补习只是想找个机会靠近成云。
男孩看着热情大方,但班上除了常司和方程,没有人真正和他亲近,如果被他划成普通同学,再想拉进关系就难了。
但他没料到一次意外让成云主动靠近他,计划被弄得乱糟糟,补课只是让他花更多时间浪费在两个麻烦上面,根本不会增加和成云相处的时间。
他本来应该因为意外而烦躁,但没有,因为成云是游离不定云,是握着答案的出题人,是解不开的难题。
他沉迷于此。
突然,手机响起特别关注的声音,划开一看,是成云发过来一个地址,地图显示离肖远鹤很近,只有两千多米。
他披上外套,匆匆出门,近距离的地图导航不太准确,何况是别墅小区的路。
肖远鹤走了很久,直到看到一扇打开的雕花铁门。
大门外边很干净,门内的花园却杂草丛生,藤蔓绕着铁门,锈渍斑驳,地上能看出挪动的痕迹,导航提示距离目的地只有四十米,结束服务。
肖远鹤打量着四周,这个时间天色已经开始暗淡,杂草里虫鸣切切,不远处突然传来几声犬吠。
他猛然意识到,那是小雨的叫声。
小雨绕着一棵大树转,那棵树很粗大,两人合抱。
“你来啦,要上来吗?”成云的声音从树上传来,他坐在一节粗壮的树枝上,身形隐没在昏暗的树叶里,但白皙的皮肤依旧仿佛发光。
这是一个难题。
因为肖远鹤不会爬树,也从来没有爬过树。他倒是会西装革履地弹钢琴,比如现在他穿着的这一身,上台表演绝对不会出错。
但是成云没要他去弹钢琴,而是要他爬树。
肖远鹤抬头注视着男孩垂下来地一小节雪白的脚踝,细瘦得有点嶙峋,但很漂亮,他朝上面喊:“我不会爬树,你能下来教我吗?”
“不需要人教,你会翻墙肯定就会爬树,反正差不多的。”成云对着下面喊。
底下安静了会儿,成云心里逐渐生出慌乱,他忍不住朝下看,怕肖远鹤走了,就在这个时候,底下传来一道无奈的声音:“你让小雨松开我,我上不来。”
原来是小雨咬住了他踩在树上的那只裤脚,他只能尴尬地僵在原地。
“哈哈哈哈——”头顶传来一串笑声,树枝抖动,树叶发出沙沙的摩挲声。
肖远鹤:“小心掉下来,想笑也等我上去再笑。”
成云勉强停下笑声,冲下面吹了个悠扬的口哨,小雨瞬间松开嘴,原地找个位置蹲下来,尾巴在草坪上一甩一甩。
成云是个训犬高手,肖远鹤突然想。
他狼狈地爬上去,还好成云坐的位置不高,大概十几分钟,他就爬到了。
成云指了指旁边的树干:“你坐那儿,我们别坐一起,太重了树枝承受不了。”
肖远鹤总算找到位置,脚下空荡荡的,让他觉得很危险。
他看向远处,因为位置不高,并没有一览众小的感觉,但还是能看到远处风景,他看到自己家的别墅,在昏暗的天穹下散发着明亮辉煌的光,树上也没有想象中安静,鸟叫虫鸣嘈杂在一起,吵得人头疼。
成云漫不经心道:“我第一次爬这棵树的时候才六岁,没人教我,我自己上来,又自己下去,之后就会爬了。”
“有些可惜,”肖远鹤说,“十岁前我都在国外,如果我在国内,也许我们可以一起长大。”
成云摇头:“就算你在国内我们也不会一起长大,我七岁就从这里搬走了。”
肖远鹤:“那也没关系,你走,我追过去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