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谣转身时,发现杨珩正望着窗外出神。雨幕中,周致远拄着拐杖在操场上一圈圈走着,石膏腿上的火箭涂鸦被雨水洗得发亮。而更远处,玉兰树的断枝间,已有新芽在暴雨中悄然萌发。
体检医院的消毒水气味还萦绕在袖口,教学楼前的倒计时牌已翻到鲜红的“7”。最后一节班会课上,班主任的粉笔在黑板上敲出细碎的白点,“遇到难题不要慌”六个字反复写了又擦。
数学考场的旧风扇在头顶摇晃,投下蛛网般晃动的阴影。胡谣的笔尖悬在最后一道大题上方,汗珠顺着马尾辫滴落在答题卡边缘。题干里陌生的函数符号像天书般排列,但她还是工整地写下“解”字,安雯绮考前塞给她的便签上那句话突然浮现:“空白等于零分,挣扎就有希望。”
交卷铃骤然撕裂盛夏的闷热。胡谣抬头时,梧桐树的绿荫正透过窗户在答题卡上摇曳。杨珩站在树荫最浓处等她,阳光穿透叶隙在他身上洒下碎金般的光斑。他校服袖口随意卷到手肘,露出去年生日时胡谣送的那块手表,表盘玻璃在阳光下折射出彩虹,秒针正走过他们约定的见面时刻。
远处传来董晨阳标志性的口哨声,快步冲出考场,周致远的拐杖靠在荣誉墙边,石膏早已拆除的右腿站得笔直,王晓萱和乔子睿牵着手笑着看向对方,而安雯绮在走廊尽头举起手机,镜头定格了这一刻,少年逆光而立,少女奔向他时扬起的发梢,还有他们身后教学楼上那句被阳光照亮的校训:所有的坚持,终将花开。
校门口沸腾的人潮中,家长们举着遮阳伞翘首以盼。胡谣却像穿越风暴的海燕,径直撞进杨珩张开的怀抱。他们不再顾忌班主任探究的目光,不再理会身后此起彼伏的口哨声。杨珩的校服前襟被她的泪水浸湿,而她的马尾辫早已散开。
“最后那几道题…”胡谣的声音带着鼻音,额头抵着他锁骨上那颗浅褐色的痣。那是她素描本里反复描摹过的位置,现在正随着呼吸在她眼前起伏。
杨珩突然捧起她的脸,指腹擦过她泛红的眼尾:“全国新高考一卷的考生都不会。”他的声音很轻,却像惊雷般劈开四周的嘈杂。那个落在眼角的吻带着薄荷糖的清凉,瞬间蒸发了她睫毛上悬着的泪珠。
六月的阳光炙烤着沥青路面,蝉鸣声浪几乎掀翻梧桐树冠。但胡谣只听见杨珩胸腔里传来的心跳,和自己太阳穴突突的脉动。他们相贴的掌心里,还残留着考场空调的凉意和铅笔的木香。
书包里,准考证正和银杏书签依偎在一起。胡谣勾住杨珩的小指,像他们每次约定时那样轻轻摇晃。树影斑驳的林荫道上,光斑在他们交握的手上跳跃,恍惚间又回到那个飘雪的冬日,两张不敢示人的成绩单,在画室昏暗的灯光下并排放着,中间只隔着一支削尖的铅笔。
现在,他们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十指相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