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托如约来到O区关口。如格兰德所说,两个人,一人白衣一人黑衣,正在空地上等他。
这两个人在全息投影屏上核对资料,核对完成后传来准许进入的电子音。他们通过关口,旁边站岗的人无动于衷,锐利的视线一直粘在奥托的金属外壳上。奥托也意识到了。他用一瞥获取到这个人的外貌特征,他不能意识到的内在系统已经帮他给这个人用时间取了名。
O区内的布置比大区里的密很多,房屋比大区内平均水平高好几层。楼与楼之间没有悬挂任何牌号之类的东西,也没有任何招牌说明这是什么楼。奥托不禁思考这里的人是如何分辨每栋楼的不同的。在他们走的过程中没有遇到其他的人。周围非常安静,仿佛是一座死城。
进入O区后不久,久违重逢的干扰沙沙声就盖住了其他频段原本清晰而有规律的电子叩击。他没法让自己不接受连续不断的白噪音。不过这就一天而已。奥托选择了忍耐。
他们进入到一栋楼中。顺着走廊走到尽头。从外边看进去,如同一个小会议室。但没有窗。奥托简单看了看布置,不知为何,这让他想起了大区里被埋在墙中的逃生舱。
“来吧,坐,我们得谈点事情。”
两人一机围坐在桌子旁边。黑衣服关了门,这门沉重得不同寻常。里面立刻安静得呼吸声都可听见。
“抱歉,我也想选个好点的地方,但他们不让我带你到别处。”白衣人说。然后加了一句,“这里很安全。”
“我们之前得知你在这里发生过的事情,因此我们出发前就此问题探讨过。虽然我们现在看不到什么人,但就凭我们两个,我们也没法保证百分百成功,你同意吧?”
机器人微微点了下头。
“因此我们认为有个方案比较可行。就是我们先去探探口风,然后把他们带到这里来和你直接谈这个,这个地方我们相对熟一点,因此如果有什么动作我们来得及反应。你觉得如何?”
“需要这么复杂吗?”金属音问,“前期已经交涉过了。”
“这是O区,老弟。”白风衣微微笑了笑,“我们自然也不想搞那么复杂。”
“你们探口风的时候,我要做什么?”
“这个啊,为了防止他们进来攻击,所以得委屈你一下,我们出去的时候要关紧门。”白风衣说,“你呆在里面,两个小时内不要尝试打开这个门。理论上两小时内我们肯定回得来。但是如果2小时后我们还没有开门,那你就可以想尽办法逃出这里了。”白风衣脸耷拉下来,“老迪要让你活着回去的。”
奥托什么话都没有说。两人当其为默许了。他们站起身,离开了房间,如同保险库门一样的白色厚门沉重关上。谢天谢地,里面没有关灯。奥托独自留在狭小房间内,开始计时,并且开始深度分析这个房间。
即使在这个房间里,噪音也没减弱多少。奥托首先尝试在噪音中寻找任何有用的消息,但他失败了。噪音减弱了,埋没在噪音中的有用信息强度同样也减弱。接着他开始观察房间内的其他部分。
房顶上有个类似于很古老的烟雾报警器的装置。墙壁和外面的楼皮一样坑坑洼洼,似乎好久都没有刷过。除此之外,他看不出什么任何能够引起怀疑的东西。但他有种感觉——按理说,机器人不应当用“感觉”这种感性十足的词汇来描述他所监测到的东西——但他确实感觉到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监视他。
他转了一圈后决定等到两小时再开始行动。奥托坐回到凳子上,对这张桌子以及另外两张凳子分析了一下,材料貌似是回收的垃圾重新熔化打印的产物,重量也很像。他趴在桌子上,开始思考刚刚的对话。
虽然人类的想法一直都与他所预测的不同,但至少他们所说所做的都达到了他们的目的。但奥托还是不明白为什么已经在有交涉的前提下,他的安全还能受到威胁。这他不能理解,只能暂且相信大区里镇长派来的两个人。他一直以来都想弄清楚O区的情况,但他一直都没有机会彻底了解。所有人都对此讳莫如深。
他们既然能够允许大区人来用,竟然会有如此的敌意让进来的人还饱受威胁。奥托想着。如此厌恶对方,直接不让进完全能解决问题。
但作为一个科技如此发达的地区,理论上作出决定时不应如此随心所欲。他接着百无聊赖地分析注定没有结果的事情。就算是人类,也有其粗糙的逻辑与规律。
除了电磁波白噪音的嗡嗡声,在这间房间里就是几乎永恒的安静。换成一个人类,不出72小时就会开始发疯。
一点点从外面传来的动静都没有。
一个半小时过去了。两个人还没有回来。奥托开始感到不对劲了。
他在房间内一直仔细聆听外面可能的动静。但是一直都没有朝他这个方向行进的动静。两个小时刚过去,他就开始尝试着打开刚刚那人带上的门,尝试的结果倒向了他预判的糟糕面上。
门打不开。他被反锁了。
他全面扫描了门的周围。旁边没有解锁的按钮,没有可以打开的裂隙提示里面有操纵门的面板,门把手上也没有解锁区域。不过这难不倒他,他的手上小机关多的很,专门来应付探险过程中出现的各种情况。奥托仔细扫描了一下那个门锁,从手指上抽出一长截细针,轻轻地塞到一个缝中,开始感受门齿凹凸不平的情况。
在他专心钻研撬锁时,他听到头顶上传来轻微的咔哒声,在极度安静的房间内变得格外清晰。他的细针此时还在锁缝中,刚警惕地扭头去看究竟是什么东西,从指间猛地传来一阵痉挛的震颤,他都来不及细想,条件反射地拔出了细针,随着细针的拔出从那条缝中带出一大团电火花。他感觉自己的手指瘫痪了一阵,细针原先银亮的顶端现在变得焦黑。
与此同时,天花板上传来了机械运作响声,他惊恐地发现,原先的烟雾报警器从中裂开,旁边的天花板涂料哔哔啵啵掉了下来,将裂隙扩得更大,露出一个空洞。从洞中降下一条黑色的、看上去像金属材质的细长管子。等到方形的尾部从黑暗中露出身影,钢管头部由垂直向上抬升一个角度。它转了一圈后,管口精准地对准了他。
奥托暗叫不妙。就在他刚举起旁边的凳子时,头顶传来“啾”地一声,立刻在凳子上激起一轮轰炸,他被冲击力推到一角。接踵而至的是第二次开枪,在看到刚刚枪口方向的同时他立刻移开了自己,凳子早已经无法承受第二击,那个薄薄的面被熔穿,只留熔化的边缘还在缓慢滴落。
“EP-003,待在原地不要动。”突然从房间某个角落发出一个冰冷的女声。
这就和警察追小偷时让小偷站住一个样!奥托怎么可能会让枪口对着自己坐以待毙,他趁着枪口还没有动作的间隙抓起桌子,他警惕地盯着天花板以防出现可能成为枪口轨道的裂隙。
“EP-003,不要无谓反抗。”
经历了刚刚的一切,。他唯一想的是如何避开这些致命的能束以及活着逃出去。他依然紧盯着那个枪口。
突然他感觉身后的墙壁发出了动静。有排黑洞洞的东西从墙壁的裂隙露了出来,他的光圈立刻缩小了。对面的墙壁同样打开了裂隙,同样一排黑洞洞的东西从墙壁伸了出来。他能感到自己的电压一路飙升。如果呆在这里,他不知道从那面墙上会发射什么东西,而如果钻到前面,他又进入了天花板上能束枪的射程。而这个房间里不再会有任何东西当做他的掩护。
“这是最后一次警告,待在原地,我们不会攻击。如果不从,攻击继续。十秒钟考虑。”
十秒的窗口期。听到这句奥托立刻动员起所有的处理单元。他快速回忆了一下刚才顶上的那个枪口似乎没有再转动过。所有动作预演在不到一秒内一气呵成。然后他敏捷地向上窜去,对着上方的小枪口发射了手臂上的钩爪,然后在钩爪命中目标收稳后立刻往后用力扯。那个细长的结构非常顺利地被他扯断了。而在他意料之内,那两排东西一定有了动作——就在他扯下来的一瞬间,从那排东西几个孔洞中发射了几枚拖着尾巴的飞弹。看起来飞弹体积很小,速度也不是特别快,但它们发射后没有按照自己的弹道前进,而是在空中转了个弯,径直朝奥托而来。
机器人来不及拆掉那个L形能束枪,只能把它收到自己手臂上当做一面盾牌。他顶着这面盾牌故意迎上那几枚细小的飞弹。他所预判的是这些飞弹在L型能束枪上炸开,然后他在能束枪被飞弹完全炸坏之前至少破坏一面墙上的枪口。那些飞弹的确全击中到L型能束枪上了,牢牢地钉在上面。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飞弹没有炸开。他来不及考虑这些飞弹为什么没有炸开。就在他抓起L形枪的残骸对着那些枪口使劲砸下去时,剧烈的刺痛立刻传遍了那只抓着L型枪的手臂。他不由自主地松开缆绳,弹开了那面带着飞弹的盾牌。
他面前的枪口立刻又发射了两枚飞弹。这两枚飞弹发射的枪口正对着他。他离那排枪口实在太近,迎面而上就被两枚飞弹钉在胸口。他正要伸手抓下这两枚飞弹,钻心的剧烈刺痛立刻从飞弹与外壳亲密接触的地方一路穿透外壳,作用于他的内部电路上。奥托甚至举不起手臂敲击那些发射口,也难以举起近在咫尺的凳子进行阻挡。
后面发射的飞弹即刻钉在它们的目标上,一个接一个的冲击钉入了他的后背、后腰和腿。他一边痉挛地拔着钉在胸前还在释放高压电的弹头,一面用近乎瘫痪的手臂拿起旁边没有粘上弹头的凳子,所有的动作失去了它们原本的干脆与准确。快啊。他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了。哪怕马上就要迎来不可避免的下一波电击,起码砸一下是一下。
钉在身后的飞弹在击中目标后,如同噬菌体般钻入他的外壳,然后一齐释放出它们存贮的巨大能量。奥托被再次的刺痛浪潮全盘淹没。全身的微电机在如此的高压冲击下失去了控制,他感到自己全身在止不住震颤,视野里出现了一片又一片雪花,意识也开始时断时续,仿佛扎满了刺的动物般摔倒在地上半蜷着。
就在他跪倒的刹那,时断时续的视角边缘看到,已经判断不出从何而来的几张银丝大网从天而降,毫无悬念地击中了他。网仿佛具有意识一般,一碰到自己的猎物就发挥其巨大的材料优势,紧紧包裹住尚无法与其抗衡的金属躯体。本来还在尽力让自己撑起来的机器人立刻失去了支撑,重重倒回到地上,并且在高压电的作用下,失去了任何抵抗力。
失去视觉的奥托在模糊中听到房间里出现了忙乱的脚步声。他没有听到开门声。虽然身上动弹不得,但在持续的电击中,他强迫自己必须保持警惕。所有的伺服电机尖叫着抵抗要把它们击穿的电压。
嵌在前胸的飞弹已经释放完能量,钉在身后的飞弹放电强度也在不断衰减。充斥在视野与电子脑中的噪音消退了。他重新尝试着对焦,听到的声音也逐渐由时断时续变得明晰。肢体慢慢的重新听他使唤了。就在这时,尚模糊的视野中,那些原本还离他有一定距离的人类腿脚霎时来到他面前,传来网被抓起的感觉,马上他们就会搬动自己。
“太沉了。过来帮忙。”上方传来人的声音,近在咫尺的鞋子几乎踢到他。
不能让自己落入他们手中。还在重启的各单元受此一刺激,立刻跳过了许多准备步骤,马上就位。他已经弹出了上臂与前臂的四块刀片以及腿上的刀片,无奈被网包裹着,这些刀片都无法立刻发挥它们的功能。奥托使劲拉伸自己,突破限制自己在蜷缩姿势下的网,让刀片的尖能够穿透网眼伸到外面去,然后割破这个网。他知道自己激烈的反抗动作给打算搬动他的人们造成了很大困扰,但他知道这些人没有放弃搬动,一直在把他往门口拖。
他感到有人抓住了他的手臂,然而就在这个人抓到他的一瞬间,这个人立刻松了手。有什么东西滴到了他的金属外壳上,碍于视野他没法看见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他没有停止挣扎。
“这家伙是个刺猬!”那个人嚎叫着。“给我扰乱器,快点!”
“不行!”另一个声音说。
刺猬?扰乱器?还未彻底恢复的奥托模糊地思考这是什么东西。他们弄出的各种声音在这个房间里变得极其尖锐刺耳,他懒得去辨识了。在他边挣扎,边感受身上的束缚力是否因刀片割裂网格而减弱,边徒劳地思考这个关乎“刺猬”的无解难题时,一个冰冷的东西挨上了他的脑袋。随后,强烈的眩晕加上剧痛席卷了整个电子脑。连雪花都没有,意识直接跳灭。
他很恼火。
第二次了。前一秒自己还在等待交涉,然后不知断片了多久。重启之初仅仅是为了缓解难以名状的某种难受,然后他意识到自己被什么东西来了个五花大绑。
他能看见自己被束缚在一种钢椅上,限制自己行动的是蓝色的力场带,与公理号上限制具有攻击性的故障机器人的那种非常相似。这些力场布置得非常精致,没有给他包成蓝色的木乃伊,却有效限制住了他的所有动作。蓝色力场带来的温热感让他意识到带刀的部位没有被力场条捆住。但等他测试时,他发现刀片都被移去了。
能量低下。在这么短时间内自己不可能消耗如此多的能量,而这个指数还在下降。与此同时那股令他醒来的难以名状的不适也愈发强烈。他见过类似的情况,但从未体验过。筛选的结果一个一个跳入,这些反应在人与机器人身上对应的可能相差甚远。对人来说尚无大碍,但对于机器人来说几乎可以致命。
但无论怎么说,问一个机器人会不会恶心就和问一个女人会不会蛋疼一样荒谬。
身侧不知哪里传来无论何时都象征着警报的尖锐声音,然后一定有个人注意到了。“压缩氮气。”他说。奥托不认得这个人的声音。随即,冰冷流进他的胸腹腔,那种不适才慢慢消退。
这个人进入到他的视野里。他似乎在看旁边的什么东西。然后转向奥托。随着这个人的操控,椅子缓缓变直,让机器人终于能看到这个人的全身,以及旁边一大堆杂乱无章放置的仪器。
“我们的小朋友看起来精神不错。”为了避免自己被憋死在氮气里,这个人整张脸埋在便携呼吸装置中。“不急不急,再过半小时,咱帮你把这里收拾得干干净净。”
“刺猬想念自己的刺了?”另一个人也看了一眼旁边的仪器,然后视线往下扫了一下,讽刺道。
刺猬?似曾相识的词猛然打通了被干扰器影响阻塞的记忆。他终究想起来了自己遭受了攻击,虽然它们如同一块表面被震碎的琼脂,细节部分早已丢失。
奥托想说话,但是他无法发声。
“说了不急,再过半小时,让你一吐为快。”第一个人似乎看透了机器人的心思,说道。
这里还在O区内。接连不断的白噪音让奥托确认了这点。随着能量的流失,越来越多的辅助部件会一个接一个地罢工。他只能无助地等待,同时猜测让自己陷入这一切的前因后果。
这两个人是O区人吗?起初那两位被遣返了吗?为什么会对来自大区的人或机器人进行攻击,哪怕在已经有交涉的前提下?
逻辑树长出越来越多的枝条,只有极少部分是确凿无疑的,其他都亟待事实为它们修剪。
还有,如何在这种情况下,依然获得样品的分析结果?
早在发现刀片被移去的时候他就应该意识到的。他们显然在他毫无知觉的时候,把他翻了个底朝天。那罐样品已然从子空间消失。
这两个人没有过多理会他,自顾自地一直进行他们的工作。他们在旁边的仪器上操作了一阵子,然后断开了使能量大量消耗的外接线路。他被转而面对一面看上去只粉刷成白色的墙壁。
“EP-003,如实回答以下问题。”他认出了这个冷如机器,但显然不是机器的女声。
“为什么进入O区?”
奥托听到第一个问题后,逻辑树开了个新的枝条。根本没有交涉吗?这怎么可能?他对此枝条给出的猜测感到惊异。“使用MN-BM4进行矿石分析。”
“什么矿石样本?”如同他自己一样冰冷的女声。
“……”奥托思考了一阵子,为数不多地站在低可能性的一边,“机密。”
那边没有回答。
一种似曾相识的强烈感觉突然贯穿了他的全身。眼前的白色墙壁猛地一晃,接踵而至的是极度清晰且尖锐的疼痛,就像无数细小的、烧红的针扎满了他身上的各个角落。
他一直知道自己会疼。与人类不同,他没有叫喊,而是整个身躯绷了起来,力度之大,几乎要把整张钢椅绷开。所有的机械关节失去了它们的协作性,不受控制地一齐向外弹发,要立刻把他解脱出来,但蓝色力场死死地禁锢住他的所有动作。如果限制的不是造成弹动的关节,他或许会在挣扎中直接在力场边缘折断自己的肢体。
奥托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也会遭受到瓦力的待遇。上百伏的电压直接穿透他的绝缘部件,烧毁了不少微电路。电压与电流设置得相当精巧,比起之前的飞弹温和了一点点,这种温和让他不会很快因此死机,但足够让他全盘淹没在清晰而剧烈的痛苦中,无法逃避。
电击终于结束。他瘫倒在已经将他死死钉住的钢椅上,O区的白噪音与机体各处被电压击穿所传来的灼痛如同风暴般尖叫着盘旋在各个逻辑单元中。他看不见哪里损伤最严重,不知道各处机能的运作水平,没有任何清晰的提示。不明的状况让他恐惧。
“什么矿石样本?”冰冷的女声没有等他恢复过来,继续发问。
“……机密……”他在痛不欲生中继续押上筹码。
这次没有电击。“03,不许掩饰任何信息,重新回答。”
“……”奥托的黑色镜头空洞地盯着面前的白墙。被取走的样本去向依旧在逻辑链中挥之不去。“陨石坑样本。”他妥协了。
没有电击。奥托不知道他们用什么方式知道他是否在掩饰,但他没有更多路可走了。
“A113指令是否存在于你的程序中?”
“是。”
“此指令是否在运行?”
“否。”
电击。
站在背后的两个人对他徒劳的痉挛无动于衷。甚至庆幸他没有在这方面模拟人类,因此不用忍受人类或者其他动物那种接受酷刑时发出的撕心裂肺的尖锐声响。如果那样的话,还要多一道工序,在施加电击的同时按下限制他发声的装置。
“……否。”
电击。
“……”他感觉全身上下的部件都被彻底击穿,焦糊味好像弥漫了整间屋子。“……否。”
电击。不可避免。
“……查看我……的运行记录……”他只能断断续续地说出这一句。
“是否想重新起飞?”
“……无法回答。”
电击。
“为什么无法回答?”
“……条件有限……”
电击。
“为什么重新设置飞船权限?”
“……什么?”
电击。
“重新回答。为什么重新设置飞船权限?”
“……”他隔了好一会才回答。“避免误操作。”
电击。
“……防止未授权人修改信息……”
电击。
“……”他拒绝继续回答。
电击。
“给出解除限制命令。”
“……无法给出。”往常清冷的金属音此时喑哑地说。
电击。
“……不是可用口头语言表达的信息……”
电击。此时他知道有些重要的机能受到了电击的损害。因为此时他已经无法本能地蜷动关节了,即使之前的抵抗也没有什么成效。他瘫在钢椅上,任由电流穿透所有的部件。
“……你们想要什么?”
“你的诸多行为与A113指令的联系。”
“这些与A113指令无关。”
电击。
有那么一瞬间,白墙跳黑了。过了好几秒才重新恢复视觉,在此期间也听不到声音。他知道供能的线路也快被击穿了。持续下降的能量水平已经无法抵挡外来的干扰。
“……我说了无关……”他无助而喑哑地回答。
“如何证明你没有在说谎?”
“……”他冷冷地瞪着面前的一片白墙,许久后终于开口,语句低沉而缓慢。“……为何不查看运行记录?”
“我们会的。”冰冷的女声回答。电击。
“……为什么……”极度的折磨中,他不想再继续问答,而是自顾自地质问白墙。“……我……不是人类……”
“有无其他指令?”
“……无……”如果没有力场的禁锢,他会一头栽倒在地。“……电击……逼迫真相……无效……”
“我们不需要你指导如何交流。”电击。
那个丝毫没有感情的女声还在说着什么,他快听不见了,也不再浪费脑筋努力听,不再理解,也不再回答任何问题。对于接连不断的电击,他已经无动于衷。
“……取出03的初始芯片。”不知多久后,他似乎听到了这么一句。然后有人影飘了过来,芯片槽口外壳被打开的警示弹入他的中枢。
“……早该如此……”芯片被彻底与机体断连之前,他喑哑而缓慢说道。不知白墙对面的人或背后站着的人听见没有。
不对劲。汉重新回到舰桥,按照以往的流程打开这天的学习,然后顺手接入奥托的内线。但连线失败的提示让他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奥托向来言而有信。说一天就一天。这天依然无法接入,让他不禁猜测那边究竟出了什么问题。汉想着,接入了机器人N2的信道。
【嘿,你们老大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