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枝枝还在一旁断断续续的嘲弄讽刺着,她的语气尖酸刻薄至极,声音又尖又细,到了后面,渐渐的有些不堪入耳了。
这些话不停的往千榴耳朵里钻,令她感到坐立难安,焦灼又羞愧。
虽然戚枝枝并没有羞辱自己,虽然戚枝枝在讽刺他人,但千榴认为,自己无所行动的听着她如此嘲讽同窗,放任她如此羞辱他人,就算自己没有加入她,也是一种有损道德的行为。
她应该做的是当即出声,阻止枝枝让人心惊肉跳的恶毒话语,而不是一声不吭的坐在这里,像个哑巴。
有些时候,并不需要有所为才算恶,无所为,也算是一种恶。
因此,千榴为自己的毫无举动感到羞愧难当,为自己的沉默感到痛苦难耐。
但千榴又真真切切做不到出口阻止,因为千榴恐惧且害怕。
她和戚枝枝是一种亲密的好友关系,好友不是应该互相支持爱护吗。受缚于此,她也无法开口指责戚枝枝。倘若她开口阻止了戚枝枝,她和戚枝枝的友谊会不会就此破裂呢?她不想做二人友谊破裂的罪魁祸首。
最关键的是,千榴以前从未面对过这种情况。
她自小在师门里长大,师父慈爱,师姐师兄之间友爱相亲,她从未听到过师兄师姐之间背后辱骂,今日的经历,于她而言是一种全新的体验。
戚枝枝口中仍在喋喋不休,千榴脑中思绪万千,始终无法相处一个合理的解决办法。
为何,戚枝枝为何变得如此刻薄恶毒?自己平日里同她相处时,她一直是很亲善有爱的,到底是为什么她现在突然如此模样了。
戚枝枝说的越难听,千榴就越发胆战心惊。她焦灼、羞愧、坐立难安。渐渐的,那股无法疏解的情绪逐渐转化为了一种怒气,涌上千榴心头。
意识到千榴的沉默,戚枝枝顿时停下嘲讽,然后转过头来,看向身旁的千榴。
“千榴,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她目光炯炯的盯着千榴。
千榴心里的怒气顿时被浇灭,变成了一种恐惧。
她有些畏怯的看着戚枝枝,脑中一片空白,然后吞吞吐吐,将心中所想的说了出来:“枝枝......我觉得......背地里说同窗坏话.....可能不太好......”
听到这话,戚枝枝当即双眼圆瞪,凶恶的瞪着千榴,大声吼了起来:“步千榴你说什么呢?我什么时候背地里说同窗坏话了?我说的那都是事实!你怎么张口就瞎说!”
她的声音响亮且高昂,毫无遮掩的在学宫里扩散,可以很轻易的传到众人耳朵里。
千榴顿时有些着急了,她慌慌忙忙的去拉戚枝枝的袖子:“那,那可能是我说错了,枝枝你小点声......”
戚枝枝见步千榴上来扯自己袖子,当即用力的狠狠一挥,毫不留情:“什么可能,本来就是你说错了,快给我道歉!步千榴我以前怎么没发现呢,你是个这么喜欢无赖陷害别人的人!”
戚枝枝挥手挥的十分用力,千榴没来得及反应,只感觉手上火辣辣的一阵疼。
她低头一看,只见手背上一道长长的血痕,尾巴处一小块血肉翻了出来。想是戚枝枝身上坠的一些金属小挂饰,刚刚划破了手。
千榴看着手上的血痕,心中刚刚未解决的怒气顿时再次燃了起来,她一动不动的盯着逐渐渗出血珠的手,心中怒气愈盛。
但是千榴没有抬头凶狠的瞪回去,也没有出口质问戚枝枝,她只是不动声色的呼吸着,像座雕像似的端坐着,尝试让那些燃起的怒火熄灭下去。
吵架不好,瞪人不好,和别人动手更不好。
所以千榴只是在戚枝枝的吼叫中,渐渐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说是冷静,其实只是大脑变得一片空白。
戚枝枝横眉竖目,咄咄逼人:“道歉啊,步千榴!”
千榴抬起头,安静望着她,很久之后,顺从开口:“对不起,枝枝。”
她脸色铁青,双眼眼神直勾勾的,一动不动的望着戚枝枝。
戚枝枝又瞪了她几眼,然后哼了一声,扭头走了。
只留千榴一人坐在原地,还是那么僵硬的,像雕塑似的,一动不动。
这是戚枝枝第一次让千榴感觉到如此陌生。
***
此时此刻,静悄悄的寝宫里,冷妙清正伏在案前握着毛笔。她披头散发,衣衫不整,面容虚弱但手里却狂书不止。
自从上次被单依波坑了一次后,她除了收获捉襟见肘的贫穷,还收获了一份重新撰写的教学大纲。
可是她的大脑空空,脑里除了霸道佛祖,就是邪魅魔君,哪里分得出一点留给教学大纲。
于是她提笔又顿笔,埋头乱写一番后回头浏览,只觉“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
正欲撕纸狂怒,突然听得门口传来一阵敲门声。
冷妙清皱眉望向了门口,并不是很想起身。
但是那敲门声十分持久有毅力,似乎不等到冷妙清来开门就不停下,片刻后,冷妙清终于不耐烦的搁下笔,起身走向大门。
她利落的打开大门,门外无风无声,一片寂静。
在空荡荡的门口,站着一个血呼啦嗤的人。一眼看过去,衣服也破,裤子也破,让人惊讶如此破烂的衣服,竟然还能挂在身上不掉下来。从下面渗出来的血液,则是将布染成了棕红色。
不夸张地说,像是刚从乱葬岗里拉出来的。
冷妙清沉默片刻,然后开口:“我就知道......校园暴力,最终会变成校园凶杀案的。殷凫,你,一共吃了几个小孩儿?”
浑身是血的殷凫面无表情,似乎感觉不到痛,也感觉不到自己这幅模样有多么恐怖,平淡开口:“不是,今日下午剑道课,我和修士比试,受了些伤。”
冷妙清还是十分冷静,毫无激动:“一些伤......”她扫了殷凫一眼,入目皆是伤口,浑身没一个好地方,“你们这是生死战吗,一方不断气不肯收手?还是比谁在对方身上划口子划得多?”
殷凫见冷妙清始终一副淡定无比的模样,和乔英芊所说的着急关心大相径庭,略有些失望和无措。
但是稍作思考后,他便有所决定。
殷凫闭上眼睛,后脚跟一提,直挺挺的就开始往前倒。
“师父,我头好晕。”
他这句话说的无比平静淡定,倒下的身子比死了三天的人还要僵硬,直板板的,丝毫没有受伤后的无力软弱。
冷妙清终于不再冷静淡然,而是吓的连忙上前,伸手扶住快倒到地上的殷凫,将他往屋里搀。
她一边费劲的支撑着和自己差不多高的殷凫,一边皱着眉毛,口中暴躁的骂到:“你们是有什么毛病吗,不就是一个比试,怎么打得这么狠?幸亏你还留个半条命,知道往我这里跑。”
冷妙清口中指责不断,殷凫却恍若未闻,他靠在冷妙清身上,只觉得乔英芊这个方法果然不错。
装病,装受伤,不管装什么,总之表现的凄惨可怜,师父就会上前关怀爱护了。
以前冷妙清总是避自己如避洪水猛兽,现在一看到自己受伤了,当即就决定上来扶住自己,还挽着他的手,这在以前,可是绝对不可能的事。
所以殷凫十分开心,也十分满意。
只是不知为什么,冷妙清都肯让自己靠在她身上了,却没有说几句好听的话,而是一直暴躁的骂个不停。
毕竟殷凫的所作所为,都是在乔英芊的指导下进行,并且得到她的肯定的。
那时,乔英芊看着殷凫眼睛都不眨的哗哗几个伤口,震惊不已:“当初,我手上只是磕破皮,我师父就把我捧在手心上了。现如今……”
乔英芊眼瞅着说话间殷凫又给自己来了两下,顿了顿,咽了口水后继续说道:“现如今,你下了如此狠手,你师父还不得把你供起来!”
供是没供起来,骂的倒不少。可能是伤口太少了,殷凫这么判断到。
下次多划几个,他弯着嘴角暗暗下定决心。
冷妙清扶着殷凫,还不知道他已经存了准备吓死自己的心思,冷妙清只是觉得这殷凫看起来和自己差不多高,人也瘦瘦的,重量却不少,压的自己走路都走不稳了。
而且这殷凫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个劲儿的往自己这边倒,自己被他压的头都抬不起来了。
冷妙清本想把他扶到卧榻上,可他却好像一个劲儿的往自己床边走,没办法,最终还是把他送到了自己床上。
好不容易卸下这个重担,冷妙清呼出一口气,等她抬起头,就看见自己床上被血呼啦嗤的殷凫也蹭的全是血迹,看起来血腥又恐怖。
而躺在床上的殷凫,则诡异的笑的一脸开心又满足。
冷妙清皱眉看了他一会儿,然后上前拍了拍他的脸——这孩子别不是被人打傻了吧。
哪知殷凫被拍了之后,笑的更开心了,还积极的在冷妙清手里又蹭了两下。
冷妙清嫌弃的甩了甩手,罢了,脑子治不好了,就先治身体吧。
她转身去柜子里开始找药,费劲的辨认那几十个小药瓶。
冷妙清本身就是个病秧子,所以燕芜在她这里存的药不少,只是种类繁多,一时要找治疗创口的药还有些困难。
她努力的辨认瓶上的小字,然后终于找到一瓶看似正确的药散。
“应该没错吧……”冷妙清不确定拿着药转身去床边。
一转头,就看见殷凫正费劲的抬着头看向自己,目光炯炯,一瞬不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