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不止来了许多人,还带了数不清的奇珍异宝并金银说要上供给赵琮,聊表心意。一车一车的金银宝物,只看得宁王府一众随行人员眼花缭乱,叹为观止。
赵琮不耐烦地将人通通赶了走,只命修德叮嘱他们好生勤政爱民方是正事。岂料晚间投宿,驿站门口又等了一批携礼送行的队伍,如此两次三番杜而不绝,不过才投了三回宿,便遇上了五批拦路送礼的,更有甚者直接在沿途的官道上死守,唯恐错过了千载难逢的面圣良机。
赵琦和赵琮初时还只是烦不胜烦,三番五次之后心底的涟漪渐渐汇成了汹涌波涛。
这一车车的金银珠宝,古玩字画,该是多少民脂民膏。这便是大历如今的为官风气,俱是投机谄媚之辈,政绩荒废,全无正心,光想着用金银打点讨好圣心以求升官发财,生生把个徐经都衬托得一身正气了。
往日多只是耳闻,如今亲见亲历,不禁叫人思之发寒,这朝廷到底成了怎生模样?
为了避开沿途巴结送礼的官员,赵琦和赵琮下令不再投宿途中的驿站,除了遇雨不得不留城投宿外,一律行到何处便在那处就地安营扎寨。
这日行至汝宁府境内,照旧在林中安营扎寨。更深露重时,忽闻得帐外惊起一阵宿鸟夜鸦,接着便听守夜的侍卫大喊:“有刺客,保护王爷和郡主!”
这一路风餐露宿,虽辛苦,却也是平生不遇之经历,赵琦难免兴奋,夜间便也只是浅眠,听见喊叫声立时警醒过来,一跃而起,扬手扯过铺盖旁的外衣披上便拎刀跃出了帐外,直奔右侧紧连着的赵琮的营帐。
卫宪本是挺刀防备,见掀帘之人是赵琦方才放下戒备忙出声回道:“郡主放心,王爷无事。”
他原就担着赵琮的守卫之职,一路行来虽则太平,夜间也仍旧和衣而眠十分警醒,亦是听到喊叫声就过来了。
赵琦一手握着营帘,听见这话心下稍安。
营帐内点着一盏小油灯,赵琮明显是被吵醒的,面色不善,倒还算镇定,正蹙着眉披衣起身,见到赵琦,他面色方才缓了缓。
修德本就和卫宪同帐,卫宪起身他便也跟着警醒,落后半步出帐时正迎面撞上听见动静奔将出来的文竹和郁离。他几人对视一眼,本欲先各寻其主,将将迈步扭头便看见了已抢先一步奔至赵琮营帐的赵琦,俱都松了口气,立时快步围了过去。
“郡主...”
赵琦放下帘布回身抬手止住,蹙眉回望时,只见已有数十个身着夜行衣的蒙面人举刀持剑杀入了营地。
这些黑衣人武艺俱都极为高强,饶是这回跟着护送的都是大内高手中的佼佼者,从府中带出的亦都是好手,招架得也都十分狼狈。郑秉一行近侍也已和领头的几个黑衣人打成了一团,往来过招间处处杀机。
文竹方嬷嬷左长史和金总管俱都不会功夫,修德也只会些粗浅的拳脚,此刻营地一片混乱,赵琦凝眉速速吩咐:“修德郁离,你们去接方嬷嬷左长史和金总管。”
赵琮也已掀帘出来,看清营地的情状后眼底发沉,听见黑衣人里有人高声喊叫‘其他人别管,先杀宁王!’时面色也还镇定。
赵琦却是面色倏地一沉。
“卫宪,保护好王爷和文竹!”
话音未落她人已飞身出去,迎上一个举刀扑将过来的黑衣人,拔刀便砍,那黑衣人见她挥刀之势猛不可挡,忙挺刀格挡。
“阿姐!”
赵琮脸色一变,要拦已是来不及,扭头吩咐卫宪:“去帮郡主。”
卫宪蹙眉看着营地里犹如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进来的蒙面杀手,立时也想上前帮忙,但到底知道孰轻孰重,眼下听郡主的吩咐保护好王爷才是最要紧的事。
他横刀挡在赵琮身前,目光警觉地环视着四周,一面小心提防一面沉声回道:“恕属下不能从命,我答应了郡主要保护好王爷,决不能离开王爷半步。”
赵琮被他拦住去路,又拿他无法,抿紧双唇此刻唯有暗恨自己不会武艺,反倒成了累赘。他目光紧随着赵琦的身影,片刻不敢眨眼。
好在赵琦武艺高强,刀法又精湛,腾转挪移间十分灵巧,转眼已放倒了数个黑衣人,应付得游刃有余。
那行蒙面杀手见赵琦眨眼间便杀了他们四五个兄弟,看出她是此中武艺最高强之人,互相使了个眼色,扔下与之纠缠的大内侍卫,七八个人一起围将过来,举刀持剑便向赵琦砍来。
“阿姐小心!”
赵琮将将放下的心忽又提起,被卫宪拦着进不得前。
“卑鄙小人!”
赵琦冷笑一声,闪开四刀,身形晃动,迎上从右抢出的一剑,身随剑走,抓住持剑那人的手腕大力一折,与此同时右手连劈带格,转瞬便又伤了三人。
“郡主我来帮你。”
郁离送了方嬷嬷等人到赵琮身边后,立时便飞身来帮赵琦。她挺刀隔开赵琦身后一人,刀锋去势不止,反手横刀直砍过去。
她主仆二人多年默契,转眼又杀倒了五六个蒙面人。
赵琮见此,方才稍稍镇定下来。
方嬷嬷等人虽平生未见过此等阵仗,略显慌乱,但也知道眼下最要紧的是务必保护好赵琮。他几人忙将赵琮护在中心,修德则在外围和卫宪一前一后小心戒备。
赵琦主仆十分凶悍,杀退围攻她们的蒙面杀手后,便分头去帮那些力有不逮的侍卫府卫。
她一入场,对方便有些难以应付。
局势正当扭转时,林中高树上忽有个忽男忽女的声音笑道:“好生没用,都快被人家杀尽了。”
蒙面杀手中似是领头的一个一面与赵琦缠斗一面恨声回那人:“来了还不快帮忙!”
那忽男忽女的声音嘻嘻笑道:“对人家好凶,谁叫你们心急不等人家就行动。”
还有闲心说话,赵琦冷笑连连,手中长刀愈挥愈快。忽听林中萧声骤起,她不觉蹙眉,不过片刻的功夫,只见密密麻麻的蛇群自四面八方吐着信爬将进来。
那些蒙面杀手显是提前服用过了防蛇的药物,并不躲避蛇群。
宵小鼠辈,尽使些卑鄙手段。
赵琦一面挥刀御敌一面还要躲避蛇群攻击,招式已不如方才得心应手。眼看着已方已有不少人被毒蛇咬中,应声倒地,赵琦不由恨极,杀意愈发凌厉,正杀红眼时,林中忽然响起一道与萧声对抗的笛声,那些蛇群忽的刷刷如潮水般退回林中。
没等赵琦弄明白是怎么回事,林中忽的马嘶鹊鸣,紧跟着窜出数十个穿青织金锦服的厂卫,拔刀便向黑衣人砍去,不肖片刻,林中局势已然扭转。
赵琦挺刀戒备,只见紧随厂卫之后从马上跳将下一个着绯色蟒袍的青年,快步走至她面前拜伏叩首。
“臣焦勖,叩见郡主!臣护驾来迟,请郡主责罚。”
原来是大名鼎鼎的东厂提督。
赵琦蹙眉,目光在焦勖满身金贵却掩不住仆仆风尘的衣袍上倾巡了一圈,方才缓缓开口:“请起吧。”
环顾四周,东厂厂卫已将蒙面杀手团团围住,只余十数人仍在做困兽之斗。
赵琦收了刀,眸光恰巧扫过焦勖的脸,只见他长眉入鬓,目似流星,肤白若天山之雪,唇艳如霞蔚云蒸,容貌之秀丽艳绝,就连眉目如画四字也实难描摹一二,尤其一身气度,是即便满身尘土也掩不住的温润。
一个人杀人不眨眼的东厂头子,居然生得温眉软目,当真是讽刺。
难怪老祖宗常说切不可以貌取人,赵琦嗤笑一声,撇开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