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在村里横行霸道惯了,陈大牛哪儿还受过这种气。
那些邪门的鬼神之论,也全被他抛之脑后了。
“你这个傻子,都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他斜着脖子,被气得脸红筋涨,直恨声叫骂道:“给你点脸就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了?再不放开老子,一会儿有你好受的!”
说着,便把野猪和背篓往地上一撂,抓住林乐钧的手腕作势要打他。
“我胡说八道?”林乐钧手上一用力,狠狠拽着陈大牛的耳朵,疼得他一阵龇牙咧嘴,不得不低下了身子。
“那就让村里的各位叔伯婶子们评评理,看看今天到底是谁要不好受!”
听了这话,陈大牛心里一慌。
这件事可不能被闹大啊,他上个月才刚独立门户,老婆本都没攒够呢。
若是因为私自安置陷阱的事被抓上公衙,按照律法,他是要挨二十道鞭笞的。
衙役的手又黑又毒,那打人的刑具也是颇有讲究。倘若领了那顿罚,他少说一个月都下不了床。
别说上山打猎了,就连解个小手都需得别人搀扶着……
“你想干啥?”陈大牛说话的语气明显有些害怕了,“你别叫人啊!不就是个破背篓吗,老子不要了,给你总行了吧……”
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见林乐钧提足了劲儿,朝着四周高声叫喊道:“欺负人了!大牛哥欺负人了!”
此时日头西斜,正赶上村人从地里劳作归家。
这一嗓子,果然吸引了地里村人们的注意。不出一会儿,人群就渐渐聚集了起来,都被这情景惊得目瞪口呆。
要知道,这陈大牛可是村里出了名的莽汉,人长得又高又壮,力大如牛。平日里,他只需要把眼睛一瞪,做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就能靠外表唬住不少人了。
但林乐钧只是个脑子缺根弦的傻子。
随便给他一块饴糖,他就能傻乎乎地趴在地上学狗叫,被人戏耍一整天。
然而现在,陈大牛居然被那林家的傻子揪住了耳朵?这简直是天底下头一桩奇事。
“林小宝?”看到林乐钧,一个皮肤黝黑的中年男人眉毛皱了皱,也不问问事情缘由,反而先是开口奚落道:“你娘今日怎么把你给放出来了?”
说话那人是李富贵,李家的老大,也是李四娘的大哥,林乐钧的大舅舅。
虽然是自家亲戚,但李家人却向来视林乐钧为眼中钉,肉中刺。就是这个天生痴傻的累赘,才拖得李四娘迟迟不肯改嫁。
也是出于这个原因,李四娘与娘家的来往并不多。便是生活上有了什么苦楚和难处,宁愿腆着脸去求邻居,也不愿意和娘家人多说一句话。
“大舅舅!”
林乐钧鼻子一抽,两行眼泪顿时流了出来:“大牛哥他欺负我,抢了我的东西还骂我,你快帮我教训教训他!”
——既然他们都当他是个傻子,林乐钧也不介意装个疯卖个傻。
“欺负你?”李富贵用眼上下打量了这二人一番,语气嫌恶地说:“到底是谁欺负谁啊?少在这儿犯傻现眼了,还不赶紧回家去!”
“我不走!那是我从山上摘回来的东西,大牛哥不还给我,我就不走!”林乐钧哭闹着,揪着陈大牛死活不撒手。
耳朵被人狠狠撕扯的强烈痛感,令陈大牛不禁惨叫出了声。
“哎呦!你这个杀千刀的小王八蛋,红口白牙的净会冤枉人,这些明明是我从山上带回来的。你一个傻子,怎么知道上山摘东西?”
“我就知道!”林乐钧把陈大牛的耳朵都揪得颜色发紫了,高声嚷道:“我还知道大牛哥又偷偷在山上挖陷阱了!还差点害死了人!”
“我呸!你知道个屁!”
陈大牛见事情要暴露了,双目充血,脸上青筋一阵暴起。
竟不顾疼痛,生生翻转过身子挣脱而出,气急败坏地冲上前来,眼瞧着就要掐住林乐钧的脖子。
好在有几个眼疾手快的村夫见状不妙,赶忙上前将他死死拦住。陈大牛靠近不得,只能恶狠狠地瞪着林乐钧,凶相毕露:“再敢胡说!老子现在就宰了你!”
“才没有,我才没有胡说……”
林乐钧手捂着脸,呜呜咽咽地抹着眼泪,“今天我上山割茅草,从陷阱里救下了一个人。”
话音落定,众人面色变了又变,一阵交头接耳。
其实,陈大牛之前就有过陷阱伤人的前科。
只因为他弄伤的是同村的人,赔了些银钱,后来他又在村长赵耀祖家又是起誓保证,又是煽情卖惨的,求了好几天。
最后这事就在石栏村内部解决了,也没真正闹到公堂上。
“那人呢?现在在哪?”李富贵怀疑地道。
林乐钧委屈巴巴地回答:“被我带回家了,你们若是不信,现在就可以到我家看看。”
尽管话都这样说了,众人却还是有些惊疑未定。
他们正四下交流着,人群中倏地传来一句:“乐钧这孩子没有骗人,我能作证。”
顺着声音看去,原来是刘郎中的妻子秦氏。
她从后方站了出来,皱眉道:“今日我在清水河洗衣服,看到乐钧往山上去了。晌午后我夫君也去过一趟林家,说他在山上救了个人回来,还说那人被山上的陷阱伤了身子。”
一时之间,现场仿佛被投入了一个炸弹。
“月钧说的居然是真的,大牛又跑到山上做那害人的东西了?”
“啧啧,王家那小娃,上回被害得多惨啊,命差点都没了。这陈大牛,怎么一点都不知悔改!”
“上回他不是还跟村长保证了吗?说什么,再有下次,这辈子都不进山了。”
“……”
听着村人的议论,陈大牛仍不死心地抵赖道:“附近的村子这么多,光是猎户就有好几家。靠嘴谁不会说呀,一点儿证据都没有,你们怎么就能认定山上那个陷阱是我布的?”
“谁说没有证据了?”
一旁的林乐钧擦干了脸上的泪水,忽然开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