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灾无情,祸不单行。
沈栀禾默然了好一会儿才对他挥手,示意其上前磨墨备纸。
季漾应声,安静的侧立一旁,等看见她要求自请出巡扬州,抚慰百姓时暮地变了脸色。
“殿下,扬州凶险,朝臣都避之不及,你为何要罔顾自身安危而贸然前去。”
他俯首跪在她面前,神色慌张无措。“先帝将卑职赐予您时是想护殿下安康,臣恳请公主三思。”
“本宫意已决,多说无益。”沈栀禾轻睨着他,语气坚毅笃定。
她前世也经历过瘟疫,虽不如今日凶险,但好在有经验傍身。
更何况她疑心这场天灾是因她而起,毕竟重生之事有违事理伦常。
一人做事一人当,她不想无辜百姓因她的过错而葬命。
“可是扬州离长京甚远,殿下您就不怕有人在途中欲行不诡之事吗?”
少女握笔轻嗤,双眸间都是玩味。“我此行危险丛生,稍有不慎就会命丧瘟疫,我这样前途渺茫的人,皇兄怎么可能会舍得脏他自己的手来杀我。”
季漾见沈栀禾将她自身的处境都分析的头头是道,只好低眉不语。
“你将此信秘密送往御史中丞府,再派人递个声给礼部尚书严兆兴,让他在朝堂上提起选我代表皇帝去亲巡扬州抚慰百姓一事。”
少女说完又停顿了一会,目光如炬的望着他,带有警告意味道:“不要私下将此事告诉我舅舅,本宫要是查到你泄露口风,地牢伺候。”
先皇后出身名门望族,是当朝丞相秦敬的胞妹。因病撒手人寰后,只留下了沈栀禾这么一个独女。秦敬爱屋及乌,平日里对她多有照料,唯恐磕碰着。
沈栀禾瞒着他谋划此事,也是不愿让他担心。再者她如果找与她有关的外戚出面,她皇兄定会多疑再生事端。
只是她没想到,她自导自演得来的准许出巡的圣逾上标着同行的朝臣会是裴时逾。
*
次日的朝阳攀上九重檐角,太和殿前的日晷也被金线穿透,在青砖上倒映出一道长长的阴影。
而她在进宫谢恩后就派人拦住了正欲下朝的裴时逾。
青年被侍女带来见她时毫不意外,神色从容,恭敬的朝她俯首作揖。“请殿下金安。”
沈栀禾并不想与他客套,直白开口。“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那份名单上?”
“扬州乃微臣生养之地,故土有难,殿下是要我袖手旁观?”
少女眯着双眸,轻嗤道:“撒谎!”
“你幼时失恃少时失怙,那些邻里街坊都视你为灾星,恨不得退避十里。这种桑梓之乡你也会留恋?”
闻言,裴时逾喉间溢出一声低笑,声音不大却带着明显的妥协意味。“殿下机智过人,微臣这样的小把戏果然瞒不过公主。”
沈栀禾神色却并未好转,目光冷冷的落在他身上,明里暗里警告道:“裴时逾,本宫能扶持你做殿中侍御史,也能一举把你拽下来。”
“识时务者为俊杰,你最好不要给我耍花招。”
青年敛下双眸,遮住眼底的阴翳,正色道。“微臣并无二心,殿下言重了。”
少女高坐上位,拂袖品茶,听见他这话时冷哼一声,并不拿正眼瞧他。
裴时逾知道她是生气了,秉着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原则,他只好将事实全盘托出。“陛下疑心李侍郎自杀一案,暗自命微臣前去调查。”
“他疑心病可真重,宋叔父多年的肱骨之臣了,他也不相信?”
“微臣不敢揣测圣心。”
说这话时,青年微低着头,浓密睫羽遮住眼底情绪,端的是一幅谦卑恭敬的模样。沈栀禾却只觉得他装模作样十分碍眼,摆了摆手示意他可以离开。
裴时逾没动,反而还直直的盯着她,一字一句道。“微臣此去扬州是有要事在身,可你是白白被人推出去送命,殿下何时学会逆来顺受了?”
“你可真看的起我,上头那位是九五至尊,先君臣后兄妹,他要我死本宫难道还能抗旨不尊不成?”
沈栀禾并不打算将自己的考量告诉他,随口敷衍,末了还提醒他道。“棋子该有棋子的觉悟,你只需要做好自己份内之事便可,不该过问的就要学会闭嘴。”
“又或者说裴状元自认得我皇兄青睐,能在他跟前说的上话,欲帮本宫开托这份差事?”
青年静静的听完她说的话,轻嗤一声自嘲道。“微臣如今在朝中处境如何,殿下你不是一清二楚么?”
“毕竟裴某身边都被安排了你的暗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