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宴曲。蜷缩在我对面,眉头拧得死紧,眼睛下面挂着两团明显青黑的,是我的发小,林听。这几个月……不,感觉像过了几个世纪那么漫长,我被困在同一个噩梦里,反复地、徒劳地挣扎。
那不是普通的噩梦,林听。它像一个活物,一个不断生长、变异、最终要将我彻底吞噬的深渊。
最开始,是坠落。无止境的坠落。没有光,没有声音,只有粘稠冰冷的黑暗包裹着我,撕扯着我的内脏,那种失重的眩晕感真实得可怕。每一次惊醒,都像是刚从冰海里被捞出来,心脏狂跳得要从嗓子眼蹦出来,浑身被冷汗浸透,冷得骨头缝里都结了冰。我以为那就是极限了。
后来,坠落有了尽头。我砸进了一片……森林。但不是活的森林。是尸体。成千上万,无边无际的尸体。它们像被冻僵的树,扭曲着、僵硬地矗立在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里。皮肤是诡异的青紫色,覆盖着霜花和薄冰,空洞的眼窝齐刷刷地向上“凝视”着我。空气中弥漫着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腐烂气味,混杂着血腥和一种刺鼻的化学药水味。更恐怖的是寂静中连绵不绝的“咔…咔…”声,那是冰晶在尸体僵硬的关节上不断生长、碎裂的声音。一些尸骸的胸腔或眼眶里,透出幽绿或惨蓝的磷光,像鬼火,把这片死亡森林映照得更加狰狞。我被困在那里,脚下踩着的就是冻僵的尸体,每一次移动都像踩在冰封的地狱上。它们……它们甚至在我碰到时,会发出非人的呻吟,警告我“快走”。但往哪里走?那里根本没有尽头。
再后来,那片森林“活”了。不是复活,是亵渎。粘稠的、如同活物的黑暗物质像毒液一样侵蚀尸体,强行扭动它们冻僵的关节,发出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声。整片尸骸森林都在疯狂地、扭曲地蠕动、挣扎,磷光鬼火在它们之间疯狂跳跃,投射出无数扭曲舞动的鬼影。我像误入了一场最癫狂、最亵渎的死亡之舞。而所有“苏醒”的尸体,它们的头,齐刷刷地转向我。亿万双空洞的、或者闪烁着猩红凶光的眼睛,穿透冰冷的空气,死死地钉在我身上!那种冰冷的、粘稠的、带着亿万亡魂恶念的注视,像亿万根冰锥,瞬间将我钉死在原地,连灵魂都要被冻结、抽离。我踩碎了一只从冻土里伸出来的孩子的手骨……就在那一瞬间,离我最近那具被黑暗侵蚀的尸骸,咧开一个直达耳根的、凝固着永恒痛苦和恶毒的笑容,眼窝里亮起了猩红的光……然后,所有的“眼睛”,都锁定了我。
然后……我“醒”了,但没完全醒。我发现自己趴在一块巨大、光滑、冰冷得像金属墓碑的黑色石板上。石板悬浮在无边无际的、粘稠如同血浆的暗红色液体里。那液体散发着浓重的血腥和腐烂海藻的恶臭。我低头,透过粘稠的血浆,看到下面……是另一块同样的石板!上面密密麻麻布满了灰白肿胀的、保持着仰面向上姿势的溺尸!而我所在的石板,只是压在这由无数层堆叠着静止溺尸的石板巨塔的最顶端!我是最新鲜的“祭品”。我能感觉到石板下方深处,有什么巨大、冰冷的东西在缓缓苏醒、挪动,每一次沉闷的“咚…咚…”声都让石板震颤。石板光滑的表面倒映不出我的脸,只映出模糊扭曲的巨大面孔和……无数向上抓挠的、肿胀灰白的手掌的倒影!它们无声地向上抓挠,似乎要穿透石板。一股无法抗拒的吸力将我死死吸附在石板上。而下方,那层层叠叠的溺尸群,亿万颗灰白肿胀的头颅,在那震动中,猛地向上抬升,亿万道冰冷死寂的目光穿透血浆和石板,更加聚焦、更加“灼热”地钉在我身上!我动弹不得,像祭坛上的羔羊,等待着石板下方那即将破石而出的恐怖。
最可怕的是,这不是第一次。林听,这噩梦像一卷磨损的录像带,被一次次按下播放键。我记不清是第几次坠入那个血色巨塔的顶端了。每一次,记忆都被血水浸泡得模糊扭曲,但那深入骨髓的冰冷、被亿万死寂目光穿透的窒息感、被石板下未知巨物锁定的终极恐惧……却一次比一次更清晰,刻得更深。我甚至开始“记得”之前的噩梦碎片——那片冻僵的尸骸森林,或者更早的解剖教室的冰冷金属台……它们最终都指向这里。我意识到,挣扎只会加速那东西的苏醒。每一次挣扎带来的震动,每一次恐惧的尖叫,都像是献给它的祭品。更恐怖的是,我感觉到……石板下的巨物,它在等待。它在识别。它在……**品尝**我的恐惧。一次比一次更浓郁的绝望,成了它更甜美的食粮。这循环本身,就是滋养它的温床!我不是误入的迷途者,我是被**选中**的!被这深渊本身选中的永恒恐惧食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