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昀之蹙眉,反问道:“你当赈灾是旅游?这一路上舟车劳顿,灵州也不安全,你能吃得了这份苦?”
商绾一扬了扬下巴,抬高了音量道:“你也太小瞧人了,你怎么知道我帮不上忙呢?”
见她一副狂妄骄傲的模样,裴昀之不禁无奈地叹道:“你不帮倒忙就不错了,况且,你是想去写生吧?”
真相被戳破,商绾一索性也不再遮掩,语气里带了些恳求:“我保证不给你们添乱,可以吗?”
裴昀之听出她的声音里有撒娇的意味,唇角有些不自觉地微挑。他想起前世,她经常提议去南方旅行,想来是真的很喜欢那边的风景。
他勉强道:“收拾东西,三日后出发。”
“多谢殿下。”商绾一盈盈笑起来,还福了福身,巧笑倩兮间还真有些这个时代的世家贵女风韵。
不过,她本来就是大家闺秀。也正因如此,她做了两世的笼中鸟。
趁此机会出去游历一番,她会很开心吧。
三日后清晨,一切准备就绪,商绾一便与裴昀之一同出发。
她今日身着一袭水色窄袖口便装,秀发高绾,用一支翡翠步摇固定,如雪的面容未施粉黛,整个人散发着几分干净利落之美。
出府时,还看见了裴玄策。
裴玄策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又微微一笑,棱角分明的面庞带着柔和:“皇婶。”
而商绾一则只是浅笑着点点头示意,便上了马车。
裴昀之睨向商绾一,目光在她那白得晃眼的细长脖颈处停了停,用不经意的语气道:“你今日似乎有些高冷。”
“不是你让我离太子远一点吗?”商绾一慵懒的声音传来。
裴昀之正要说话,便见身旁女子已经阖了眼,进入梦乡。
他无奈地摇摇头:她哪里是把自己的忠告听了进去,分明就是困倦得说不了话。
刚出发就打瞌睡,这一路上不知她能有几刻是清醒的。
东侧的天边泛起一抹鱼肚白,天光微透,日头初升,马车一边的窗帘被裴昀之不动声色地拉上,直射而来的刺眼光芒恰如好处地被遮盖住,窗外的清脆鸟啼声也渐弱,似乎再也没有什么能打搅马车内细微匀称的呼吸。
灵州太守府。
书房之内,陈设简洁大气,珍贵的瓷器和字画点缀其间,茶香袅袅,香味四溢,平添几分雅致。
四十出头,宽肩阔背的男人坐于桌案前,身穿一袭青色官服,头戴乌纱帽,腰系玉带,面容严肃,不苟言笑。
“大人。”小厮进来,男人微微抬眸,眉目间带了些警惕与算计。
“他们的马车到哪里了?”
小厮颔首禀报道:“回大人,太子和辰璟王殿下的马车已到灵州边界,想来还有一个时辰便到了。”
男人微微挑眉:“你可把消息都传给朱刺史了?”
小厮拱手,谄媚一笑:“大人放心,朱刺史早已把账本准备好了。”
他点点头,轻轻整理了一番衣袖,嘴角扬起几分似笑非笑:“备马,本官这就亲自迎接太子和辰璟王殿下。”
————
抵达灵州地界,一片凄凉景象逐渐进入视野。
河水已退了,却在城里留下满目疮痍。青石板路上积着厚厚的黄泥,混着碎瓦片和枯枝。往日热闹的市集如今一片死寂,倒塌的茶棚半浸在水里。河岸边,几艘乌篷船倾覆着,船底翻天,船桨不知去向,只剩下几段断裂的缆绳,孤零零地漂在水面上。
城东的贫民窟,茅草屋塌了大半,残垣断壁间,几个面黄肌瘦的流民蹲在废墟旁,怀中奄奄一息的孩子嗷嗷直哭,让人心疼。
商绾一心中似是被一块沉重的巨石压抑住,说不上来地难受。
本来此行,她只抱着不帮倒忙的打算,去灵州城郊写写生罢了,可目睹了眼前情景,她心中横生出一些为这些百姓做些什么的念头。
心下想时,便听闻一阵马蹄声从远处传来,青色官服的男人从马上下来。
“微臣,灵州太守赵京给太子殿下,辰璟王殿下,辰璟王妃请安。”赵京颔首行礼。
“赵太守请起。”裴玄策说道,“本该我们去你府上,倒是劳烦你跑一趟。”
赵京轻声一叹,那张略显疲惫的脸庞上,眼底下挂着乌青,他摇摇头道:“微臣无能啊,每日眼睁睁看着灵州百姓处于水深火热。幸亏皇上宅心仁厚,为我灵州下发赈济粮,微臣心中感激不尽。”
说着,他老泪纵横,欲要下跪。
裴昀之扶住他的胳膊,神色依旧淡漠,说道:“皇恩浩荡,赵太守这一跪,本王和太子怎能受得起?”
赵京顿了顿,眼角的泪珠还没来得及落下便僵住,他站起身,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殿下说得有道理。”
裴玄策睨了眼赵京的神色,说道:“天色不早了,赵大人便带我们回府吧,明日还要发放赈灾粮。”
“是。”赵京应下声来,便转身去牵马绳。
商绾一视线扫过赵京手上的动作,清亮的眸色中闪过一丝狐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