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睡左边的了,晚上我可能会起夜。”商绾一选择了离卫生间近的那张床。
两人先后洗漱后便匆匆躺下,互道了句晚安。
熄灯一瞬,房间里悄无声息,两人此起彼伏的呼吸声清晰起来,给逐渐升温的空气陡然添加了几分意趣。
少年无法忽视那颗悸动的心和不安分的身体,欲望催使他心中生出几分罪恶感与羞耻,却又如星星点火一般,不可遏制。
那一夜,裴昀之几乎整晚没睡。
而此刻,又是相似的场景,他的心境却已经截然不同。
脑海中不断闪过商绾一搂住自己腰时的那份娇媚与主动,那是他从未见过的她。
明明知道她是在演戏,他心中疑问还是油然而生:在那几秒里,她可有过一丝真情?
今晚,注定又是不眠之夜。
翌日清晨,商绾一便随着裴昀之和裴玄策,由赵京送往灵州城门发放赈灾粮。
灵州城东西南北四侧城门皆设置粥棚,每一个棚前都已排起长龙,四个人便分别负责一侧城门。
“西侧城门妇孺居多,较适合王妃。”赵京微挑着嘴角,提醒道。
商绾一轻轻勾唇,说道:“多谢赵太守提醒,那本妃今日便守在城西。”
阳光影绰间,裴昀之与商绾一目光不易察觉地短暂交汇后,便奔赴城北,而裴玄策和赵太守分别前往城东和城南。
“大家排好队,人人有份。”
商绾一边用清冽又响亮的声音说着,一边挽起袖子,打开粥桶的盖子,腾腾热气瞬间弥漫在空气中。
舀起米粥的那一刹那,她手腕上的动作不禁一滞。
这粥虽看似满满一整桶,却稀得如清水一般,这一整木勺的重量可能还不及半两。
她蹙了蹙眉,将碗递到面前一双枯树皮般的手里,指尖触到那老婆婆开裂的指甲,不由放轻了动作。
接过碗,老婆婆脸上的褶皱绽放出一朵盛开的花,轻笑道:“王妃当真是心善,还要亲力亲为地为草民发粥。”
商绾一眉心稍稍舒展,温和道:“老人家,关心子民本就是我们应该做的。”说着,她声音略低下去,“不过,今日的粥稀了些,也不知大家能不能吃饱。”
望着前方长长的队伍,人群中多为女子与孩童,甚至还有刚分娩后未出月子的母亲,抱着襁褓中的婴儿,在初秋的冷风中瑟瑟发抖。
商绾一连忙命下人给她们披上件衣裳,心里愁绪万千:若这个时候着了风寒,这些米粥可不够维持。
也不知另外三侧的城门,情况如何。
那老婆婆看出商绾一的心思,反倒安慰道:“王妃不必忧心,我们女人吃得少,粥稀一些也是理所应当的……”
话音未落,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跑过来,拉着老婆婆的衣角,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祖母,娘亲又咳血了。”
老婆婆先是一怔,面容略带一丝遮掩之色,压低了声音说道:“囡囡,祖母不是让你好好呆在屋里吗?跑出来做什么,快回去!”
商绾一拦住她:“老人家,您确定不要去照看一下您儿媳吗?”
老婆婆顿了顿,语气客气道:“不必了,就是普通的风寒而已,一会儿喝下粥,自然就好了。”
“不是的,我娘亲不是风寒,是肺痨。”此时,小姑娘却哭得更厉害。
哭声不小,可周围的目光却没有一丝怜悯与同情。商绾一察觉出不对劲。
她蹲下来,轻轻擦拭着小姑娘脸上的泪水,柔声道:“囡囡不哭,带姐姐去看看你娘亲,好不好?”
“好。”囡囡吸了吸鼻子,便拉着商绾一往一侧的屋子走去。
老婆婆神色一顿,连忙跟了上去。
破败的茅屋内,潮湿的霉味在凝滞的空气中浮浮沉沉。墙角漏雨留下的痕迹蜿蜒如蛇,半截残蜡插在缺口的陶碗里,昏黄的光晕堪堪照亮房屋一角。
妇人躺在发霉的草席上,双颊凹陷,面色灰白如蒙尘的纸,干裂的唇间溢出几声破碎的咳嗽,唯一一双眼睛亮得骇人,仿佛燃尽了最后一点生气。
屋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她似是被吓得一颤,抓紧身上单薄的被褥,怯生生地蜷缩起来。
“娘亲,辰璟王妃来看您了。”见囡囡跑过来,她才稍稍放松一些,用那双充满怯意的眼睛打量着商绾一。
商绾一轻声道:“夫人,你别害怕,我已经给你找好了郎中,大概一个时辰就能到。”
“王妃……”她低声自语道,似是想起了什么,直摇头道,“不,你们皇家的人,都不是好东西,我不相信你……”说着,她情绪激动,又开始猛烈地咳嗽起来。
商绾一连忙上前轻轻拍着妇人的后背,端起一旁搁着的半碗清水,却被她一掌打翻。
水撒了一身,浸透了粗布便装,肌肤传来丝丝凉意。
商绾一却并无半点不耐之意,她拾起碗,正要安慰,便见刚刚的老婆婆倏然冲进屋内。
老婆婆扫了眼地上的一片狼藉,面色变得煞白,声音带着急促与斥责的意味,冲草席上的病妇道:“我和你说了多少次了,朝廷来赈灾,为我们发放米粥,还给一处蔽身之所,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你竟还对王妃如此无礼,怎会有你这样不知足之人?”
妇人眼中闪烁着恨意的泪花,支撑着身体半坐起来:“草芥人命,威胁逼迫,这就是他们的恩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