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昀之今日身着绛紫色暗纹常服,如松如玉的矜贵气息从他笔直的身躯中无声迸发,如雕刻般的俊朗面庞上,那双似幽潭藏星的好看眼眸正凝着她,不禁令她面露绯红。
“殿下。”她垂着眸轻语道。
女子扭捏的神态与靠近时愈发浓郁的香气令裴昀之一阵不适,他眉头轻蹙道:“你难道不知,下人禁用香吗?”
雅兰微微一怔,慌然解释道:“奴婢知道,奴婢没有用香料,只是侍弄花草的时候,身上不小心沾了芙蓉花香,不是故意的。”
裴昀之不动声色地垂眸睥睨,女子脸上精致的粉黛与领口刻意解开的一个扣子尽收眼底。
从那日晚膳撒汤,到今日的种种,他很快便参透其用意。
雅兰抬起头,眸中泛起盈盈水光,柔柔道:“奴婢只希望这花香能让殿下心情好一些。”
好一个眼含秋水,眉目含情,只不过到他裴昀之这里,都是白费。
“本王不喜花香,太俗。”他唇间溢出一句赛过冰霜的冷语,下颌线条如雪夜溪流般冷硬锋利,他无视雅兰殷红眼底那即将脱落的眼泪,补了句,“还有,本王也不喜欢艳丽的衣裳,更厌烦穿着不得体之人,懂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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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真如玉珠所言,皇城内大大小小的书肆几乎都贩卖画院的考试素材集锦,也正因如此,商家之间的“价格战”便不可避免。商绾一仅花了不到一两银子,便买到了厚厚一摞书卷。
心满意足,正准备和玉珠回府之际,耳边一个尖利的声音响起:“一个姑娘家,不好好在家相夫教子,考画院做什么?”
商绾一循声望去,见说话的是个四十出头的中年男人,正一脸不屑地打量着自己。
这个年代的人有这种思想倒也不足为奇,商绾一只淡淡扫了眼他,便不予理会,绕过他离开。
可那男人似乎并不肯罢休,拦住商绾一的去路,不依不饶道:“我跟你说话呢,装没听见?”
商绾一冷笑一声,泠泠道:“不好意思,我刚刚才真没听到有人在说话,只听见几声狗叫。”
“你敢骂我?”男人怒发冲冠,撸起袖子,正要向商绾一挥舞拳头,手腕却被一股突如其来的力量禁锢住,动弹不得。
商绾一怔了怔,抬头望向不知何时出现的裴玄策,将那句快退口而出的“太子殿下”收了回去。
裴玄策身着一袭白色常服,整个人的气质温润如玉,唯有眉宇间散发出凌厉的怒意,让人不敢轻视。
男人被抓得手臂生疼,直求饶了好几声,裴玄策才将他放开。
“我和她说话,跟你有什么关系啊?”男人边面露痛苦地揉着自己手腕,边嘟囔着,“再说,我说的又没什么错,这女人本就以应该相夫教子为第一……”
话音未落,裴玄策双手交叉抱于胸前,向前逼近几步,狭长的眼眸半眯着睨向男人。
“我妻子如何,又跟你有什么关系?还有,你一口一个相夫教子,既然你这么喜欢,便滚回家好好呆着,少出来抛头露面。”
裴玄策高大健硕的身形与不容小觑的气场让那男人心虚得直咽吐沫,他哑口无言,只得灰溜溜地转身消失在人群中。
“多谢太子殿下相助。”商绾一松了口气,望向裴玄策,福了福身。
裴玄策柔和的神色回到脸上:“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刚刚孤说了谎,只是为了快些赶走那人,还请皇婶莫要介意。”
商绾一顿了顿,想起裴玄策刚刚称自己为妻子,有些不自然地垂了垂眸,摇头道:“当然不会。”
裴玄策微微勾了勾唇,目光瞥向玉珠手中的书卷,低声说道:“孤在画院有几个认识的朋友,皇婶要考画院,孤可以帮着安排。”
商绾一神色一凝,见裴玄策面露认真,连忙回绝道:“多谢太子殿下好意,我考画院只是无聊,随便考着玩玩的。”
女子语气疏离客气,裴玄策眼中闪过一丝黯淡,他迟疑片刻,开口道:“皇婶,上次御花园母后说的那些话,孤心里很过意不去,但是还希望皇婶和小皇叔相信,母后不会真的伤害你们,孤更不会。”
闻言,商绾一心中不免一阵感慨,她盈盈笑道:“太子殿下能和我说这些,我很高兴。我和辰璟王殿下从未怪过皇后娘娘与殿下,殿下宽心就好。”
裴玄策点点头,也回以温和的微笑。
“时候不早了,孤送皇婶回去吧。”
商绾一眉眼笑意未减,却往后推了一步,她颔首道:“不劳烦太子殿下了,我自己回去便好。”
说完,便俯身离开。
走了好远,玉珠回头看了看,竟见裴玄策还驻足原地,往这边望着,不禁面露不解,边走边在商绾一耳边低声说道:“王妃,奴婢怎么觉得太子殿下有些不对劲?他对您未免太热情了些。”
商绾一杏眸微垂,她反应并不迟钝,甚至说有些敏感,自然能感觉得出旁人与自己相处时是否逾越了该有的边界感,同时,她向来也能将这种边界感拿捏得恰到好处。
她虽能看出,裴玄策说的那些话皆发自肺腑,也信得过他的为人,但收敛锋芒,保持距离这几个字,她必须刻在心间。
回府时已然是正午时分。
穿过主厅,便瞧见雅兰边抹着眼泪,边从文书房一路小跑着出来,说不出的梨花带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