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件事后,我就再没去多诺家,而他也从不联系我,就这么相互冷着。心里对他的怨气早就散得差不多,但我需要一个台阶,他只要说一句“周末要来练琴吗”之类的话,我就会把这件事翻篇。他不提,那我也不想去触霉头,万一去了又是一顿骂呢……
但同时我又在想,他会不会也在等我给台阶。呃……那还是先冷着吧。一方面是因为我确实不想受这个气,一方面又是因为想给多诺更多思考时间。提安和琴谱同时出现对他的冲击力应该不小,但很多事只能靠自己想通,也只能靠自己和解,旁人提供不了太多帮助。而如果他主动提起童年,我不介意成为另一个“向日葵”。
当然这一切设想都建立在他能想明白的前提下。如果他还是和自己过不去,那我也没什么办法。大概三月的比赛过后,我们的师生情谊就到头了。难过一阵后,我们就会找个好借口骗过我爸,然后淡掉。他连自己都说服不了,难道还能接受一个也许知晓他童年经历的学生?
在任意一种结果出来前,多诺不会好过,我也是。
……
在进入二月的前天晚上——时隔一个月,我终于收到了他的消息,那天我正和罗维用餐。
我没有冷处理这个见面请求,甚至有些期待。但上次发生的事犹如一道无形的墙,让我和多诺在真正见到彼此时都隐隐有些不自在。尤其是他,坐着听我弹琴的时候换了好几个姿势,沉默至极,也不再过分揪我的毛病。
同时我也有些恍惚,提安的话重新浮现在我脑海。
就是这一瞬间的走神,我弹错了一个音,急于去补救导致节奏全乱,多诺终于皱起眉,“你在想什么?”
我:“对不起,我走神了。”
多诺看着我,哪怕只是片刻的沉默,我却觉得过了很久,久到我已经幻想着自己挨骂的场景了。
良久,他开口了,“你继续吧。”
这个小风波过后,我尽量在弹琴的时候克制住自己不去想那么多,但弹着弹着,我却有些难过……黑白的琴键似乎灼烧着我的手,让我的每一次起手都变得异常沉重。
多诺自然也听得出来我已经不在状态了,便让我停下。他也没有离开,仍然坐在我身后。就在我以为要一直这么安静下去时,我听到了他的声音。
“我爸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分开后我跟着爸爸。两年后爸爸再婚,有了提安。他们都不喜欢我。只有林女士。”
我沉默着,充当一个合格的听众。
“那是她教我的第一首曲子,往后的这几十年,我再也没听到过那么动听的曲子。不论我怎么模仿,都不像她。我其实没想那么说的,但那天脑袋一热……我很抱歉。”
说完多诺把脸埋进手心,看不到表情。这是我头一次见到这样的他,往日那些光鲜的他,严肃的他,都像泡沫般淡出我的记忆,唯有现在深深印入我的脑海。
妈妈说人在难过的时候会希望有一个拥抱。也是头一次,我拥抱了多诺,但我实在不太会安慰人,一句“没关系”后就是沉默。
多诺没有推开我,反而顺着我的手把头靠上来。虽然没有听见哭声,但我肩膀那块的衣服好像湿了?
到最后我是怎么离开他家的我都忘记了,应该很平淡吧,就像我平常离开一样。
回去后我泡在琴房,把《浪漫曲》通体都弹了一遍。我大多数时候都过得循规蹈矩,但在和多诺聊天后,我却生出了一个很大胆的想法——把演奏曲目换成《浪漫曲》。
这个想法刚冒头我就捏了把汗。肯定不能告诉多诺,我也说不上对他来说这算是惊喜还是惊吓。曲不对名,根本不可能拿奖,他这几个月心血就白费了。现在所有的理智都在告诉我我不能这么做,但……冲动也就是一瞬间的事,对我尤其。
此后在多诺面前我练着报名表上的曲子,私下却练着《浪漫曲》。更换曲目的时候已经是二月了,留给我的时间不多。在比之前更高强度的训练下,我反而找回了小时候练琴时那种轻松和愉快。说不上是在和自己较劲还是真的想让多诺听了开心,我非常扣细节,只要错一个音或者没达到心中的标准,我就会全部从头再来。
一天之中,我的绝大部分时间就泡在琴房了,也许真的是太累了,有一次我竟然趴在琴上睡着了。
晚上听着各路名家弹奏的《浪漫曲》入睡,时间久了,我都有些魔怔,经常弹空手琴。
在学校也没发生什么有趣的事,冬天结束后才会逐渐有大活动。上课、吃饭、复习、睡觉这几件事是我和伍安在学校的常态。这学期开始我和伍安的相处时间又多过罗维。罗维很忙,开学不到半个月就回酋联打剩下的几场比赛。他自己也说,不出意外的话,这学期都不会返校。杰伦不必说,每天都泡在图书馆,除了周五基本见不到人。
……
三月下旬的学期考试后,西灵顿开始放复活节假期,正好赶在我比赛的前几天。这个假期的餐食还是由瑞玛负责,我放假当天晚上她就做好了一桌美食。
临近比赛,我每天睁眼闭眼都是琴,白天弹参赛曲,回家弹浪漫曲。有些时候我甚至恍惚到将两首曲子弹混……我觉得我整个人都快变成钢琴了。
比赛前一天我在多诺家呆的格外久,他也没有着急赶我走,“你要是想留宿,我让管家收拾客房。”
我:“那倒是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