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挨到了晚上,萧靖双手揣兜里,在外面晃了好几圈才迟迟回家。
萧楚和宋裘琛两个还没睡,屋子里开的昏暗小灯在,也不知道是在做什么。只听到一阵窸窣的说话声。
萧靖还是有点不放心,头贴着门缝偷摸着听了几句,结果发现全是听不太懂的洋文,还有一些早都学了忘,忘了学,到现在也是完全忘干净,还给老师的释义定理。硬生生撑了五分钟的他实在困得不行,直接就利索走人了。
里屋开完小灶的萧楚满意收了工,摸起一本藏在枕头底下的书,递给宋裘琛,”你看过吗?这本书有一个我很喜欢的人物,他身患绝症,但他的伙伴们一直都在陪伴他,让他的生活过得很有趣,并不像医院里其他患者一样悲观。”
书的名字是十三四叶的秋,封面是许多被风席卷的枫叶在飘散,却一个也没有被吹到地面上。它们像是相互依偎,经脉根系都紧紧连在了一起。
很熟悉的书名。
宋裘琛接了过去,小心压着声轻轻翻了几面。
……很熟悉的文字,连目录页中的章节名字都是耳熟能详的。但为什么,什么也记不起来?譬若是隔着镜子,恍惚地在往里面看自己的面容,清晰又模糊,零零散散的。而稍一使劲用力想去回想,就越来越觉得空荡荡,越来越难受。
什么都记不起来。宋裘琛皱眉揉了揉眉心。
不知道为什么,最近这段时间,他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重要的事,重要的人。他想回想,想去记起,想去抓住它们,可在光影交错更迭中,那些人,那些声音,全都在倏忽之间流逝而去了。然后又只剩下一个孤零零的,看不见的影子。
宋裘琛知道那个影子其实就是他自己。在一个人独处的瞬息里渐渐顺其自然,对待他人的感情也愈来愈冷淡,受到了哪怕一点特殊的关怀关照就会想撇清关系,想尽快疏离开来。他想拒绝所有人对他的一切好意,把自己关进最隐秘的地方,把所有的时间和记忆都碾得极平极静。
而也许是自己的性格,又或是别的原因,又总想着有一天,也有人会对自己好,在很长的时间里都能保持不变地对他好。
宋裘琛也想全无保留地依赖一个人,但至少,他现在谁也不能相信。因为他曾经也有过信赖过朋友,却反遭背刺。信赖过家里人,带来的只有数也数不清有多少的指责、打压、对比。信赖过老师,被说幼稚,心理有问题。
说得太多了,听得太多了,在最赤忱的年纪里听进去了,也就构造成了现在的宋裘琛。
事实上,他自己也给自己贴上了标签。自卑,软弱,孤僻,不擅长表达,等等。没有一个词汇是对自己的肯定和夸赞。
“你居然看过这本书……”
宋裘琛没说话,低垂下眉眼似乎是在思考什么。
萧楚见他不答,接着说道:”是好几年前的了。我一个特别好的朋友送给我的,他说他很喜欢这本书。”
宋裘琛感觉头隐隐作痛,又感觉仿若有风声吹来,沙沙作响。
墙上时间的钟摆渐渐轮过一圈又一圈,最终停留在载满了别离的秋。
有两个少年牵着手相伴同行,踩着落下的火红枫叶,一路向前走去。小林间偶尔也会传来老年人话家常的窸窣细语,交杂着被传到耳畔。大多是相互问候身体健康,拉扯儿孙之事,亦或是邀好友晚上跳跳舞,打打太极拳。
趁着这会儿老师在一旁打电话,两个少年悄摸摸溜蹿到了不远的长椅上坐下。
“你怎么还带了一本书?”
少年连忙竖起手指抵在唇边,压低声音道:“嘘,嘘,萧楚,小点声,不要把老师他们引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