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我吃好了。”一个灌汤包塞进嘴里,陈英笑眯眯看向言昱安,这是准备告辞。
言昱安依旧望着陈英,神情有着他自己也未觉察到的温柔,他拿帕子擦掉陈英嘴边油渍,手指无意触碰到小姑娘脸颊,嫩滑的触感让人联想到剥壳的鸡蛋。
他捉弄心起,用手指戳了下她圆鼓鼓的腮帮子:“吃完再走。”
两人距离很近,彼此呼吸可闻,陈英微仰起头像是餍足的小奶猫,嗯哼着点点头。
言昱安见小姑娘乖巧可爱,心情愉悦,身子也觉较平日舒畅。大概是多年病痛折磨,犹如多年在冰雪中独行,忽然风停雪止,照见暖阳。
这暖阳,便是眼前这个天真烂漫的孩子。
他起身走到书桌前提笔蘸墨开始勾画,陈英拿起湿帕子擦了擦手,凑到书桌前一看,雪白的宣纸上画着一只趴在草丛的小猫,憨态可掬的模样十分讨人喜欢。
陈英脑瓜又凑近些趴在桌沿上,仰头看向言昱安的眼里亮晶晶,充满崇拜。
这眼神和模样洽和画上的小猫如出一辙,言昱安觉得十分有趣,唇角笑意浮现。
许是小姑娘的眼神太过炽热,言昱安提起笔,作势要在她的鼻尖点一下,吓得小姑娘瞪大眼睛,赶紧往后躲闪。
她身形灵活,看上去很有章法,言昱安放下笔,不禁问道:“阿英可是学过功夫?”
陈英一手挠了挠后脑勺,回答说:“阿爹管这个叫练拳脚。我和哥哥从小就跟着阿爹学,世子哥哥,你难道没有学过吗?”
“没有。”
世人皆知武安侯以武建功,历代武安侯执掌天下兵马,北御狄族,南镇蛮奴,为守卫大邺江山立下赫赫战功。
可自从他父亲因谢病,请归帅印。如今无权无势的武安侯府,除了仰赖天恩祖德,已经与京中闲散勋贵无异。
他自幼体弱多病,深知绝无习武可能。
到底只是个十五岁少年,言昱安身形挺拔清瘦,浓眉微拧。默了半晌,他方道:“阿英,打一套拳给我看看吧?”
说着,他来到院子里,平康搬来圈椅扶言昱安坐下。婢女捧来手炉和披风,言昱安摆了下手,那婢女又退了下去。
陈英站在庭院中间,卷起衣袖露出两节粉白小臂,朝着言昱安抱拳一礼。随即提足抬腿,手掌翻飞,一套长拳行云流水,腾空跃起,势如破竹。
言昱安看她打拳,清俊的脸上变得肃冷又凝重,搭在膝上的手指渐渐收拢。
只有一旁平康最清楚不过,他家世子爷眼里的遗憾与失落,平康有些不忍心,悄悄别开视线,装作什么也没看见。
这些年夫人为世子爷寻医问药,一面延请名师授课讲学,一心只盼世子爷将来能科考入仕,重振门楣。
倘若世子爷身子康健,也会像英姑娘一样自幼习武吧,叫人怎么不羡慕呢?
言昱安神思一晃,见陈英已收势站定。
他起身从袖中取出锦帕,上前替她擦去额头汗珠:“打拳以长,发劲以短。蓄力犹如张弓,发劲应如放箭。”
陈英蓦地瞪大眼睛,他也懂拳脚功夫?
可他身子看起来不太好,怕是想学也学不来的。原本张嘴想问他怎么知道这些,终是把话又憋了回去。
她只点点头,朝言昱安抿唇一笑,勾出两个浅浅梨涡。
一连几日,陈英陪着言昱安用膳,她只晓得吃饭时偶尔提一嘴哪个菜好吃,就见言昱安主动去夹那个菜,往往一顿饭下来,俩人都吃了不少。
整个侯府上下都知道世子胃口好了,太夫人和秦氏一高兴,便带着奴仆驾车到禅林庵斋戒还愿去了。
就在这个时候,京城内有传言云州城失守。
果然没过多久边关传来战报,北狄人已攻下云州城,在城中肆意烧杀劫掠,更将负隅抵抗的数千守城兵卒吊死在城墙上。逃避战乱的流民一路南下,将云州被屠城的消息传入京城。
陈姨娘近来身子也不爽利,时常胸闷气短。她乍然得知这个消息,一口气提不上来,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府中上下也传得沸沸扬扬,自然也瞒不过陈英。
她吓得一边抹眼泪,一边跑去找姑姑。才走到门口,就和里面出来的人撞了个满怀。
“姑娘,姑娘快去看看姨娘吧,姨娘她流了好多血,奴婢正要去请大夫。”巧云紧张得说话颤抖,拿着沾血的帕子又慌慌张张跑远了。
陈英浑身一僵,巴掌大的小脸顿时没了血色,她飞一般冲进屋里,看见床上昏迷不醒的陈姨娘,眼里瞬间蓄满泪水,哇的一声大哭了出来。
云州城失守了,姑姑病倒了。为什么会这样?
离开云州前,阿爹说过只要她乖乖在侯府,下个月就会来京城接她回去的。她一直都乖乖听话啊,可她想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