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看似云淡风轻,闲适从容的外表下,他的眼底竟有几分不易觉察的惬怀。
方才进门瞧见那一幕,不禁浮现在脑海里。男子眸光低垂,温柔地凝视着面前女子,他的眼神如此地专注,如此地沉迷流连,竟像是在看什么稀世珍宝。因穿着男装,那女子便有些肆无忌惮,双手抓住男子一片衣袖轻轻摇晃着,一边扬起尖尖的下巴,撒娇似地冲他不知在说些什么。
顾忌着自己是官家女子的身份,赵双宁只当没瞧见,垂了垂眼,与二人寒暄两句后,便带着丫鬟香玉径自上二楼厢房去歇息了。
“姑娘,你方才是没瞧见,那英姑娘简直没羞没臊。”
香玉展开胳膊铺着床褥,一边气鼓鼓说,“言大人那般神仙人物,都被她缠成那样了,居然还一点都不生气。”
香玉话说得直接,不过赵双宁也正是这般作想,甚至她比香玉想得还要更深些。她坐在铜镜前不紧不慢地梳着头,一面望着镜子里昳丽的容颜,渐渐蹙起了眉。
也难怪了,云州城里那么多士族官家的女子,竟然没一个入得了言昱安的眼。这背后的原因,竟是被她窥破了。
那位言大人怕是不喜欢太过端庄的闺阁女子,而是喜欢陈英那样举止大胆,娇蛮无忌,却又对他巴结献媚的卑贱美人。
也对了,只有出身卑贱却又生得貌美的女子,才会不折手段地迎合有权有势的男人。
而如她们这般天生就是高人一等的闺阁千金,自幼学的是琴棋书画,德容言功,自是放不下身段,去做那些狐媚惑主的事。
她赵双宁生来就是要高嫁勋门,享受夫贵妻荣。
可转念一想,那位言大人玉冠白裘,那般素净低调的颜色,偏却衬得他如琼林玉树,郎艳独绝。一时间赵双宁只觉得面红耳热,接连饮了几杯茶水,都按捺不住狂跳的心。
再一想,那人身份尊贵,不仅有状元之才,又是京城侯府世子爷。如此显赫门第,叫她如何不动心。之前在云州,士族贵女如云,却没有一个能入他眼,当时她心里虽有失落,但也并不深。
而不像现在,亲眼瞧见一个出身卑贱,举止粗鲁,样样不如自己的女子,能得到言昱安如此爱宠,这叫她如何能平静?
如今,是天赐良机,她同言昱安一道去京城,这一程遥遥数月,难道就不能促成一段佳话?
心思一动,便如燎原之火不可遏制。她唤香玉去取壶酒来,然后又从随身箱笼中翻找着什么,不管好歹,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连日行路,早已人困马乏。是以今夜驿馆内静悄悄,只隐约听见驿馆外护卫营帐内,传出此起彼伏的鼾声。
赵双宁裹着披风,抓住香玉胳膊再一次确认,“他真的喝下了?”
“是的,奴婢亲眼瞧见的,那小酒壶都空了。”香玉回她一句,用手沾了沾酒水,往赵双宁的脖颈间,鬓发上又洒了一遍。
赵双宁敛去眼底最后一丝犹豫,手下不自觉收紧,疼得香玉倒吸口气,身子微微发抖。赵双宁这才反应过来,匆忙松开手。
作为主子身边忠心不二的丫鬟,香玉自当尽心竭力为她排忧解难,“姑娘尽可放心,婢子方才瞧过了,这会儿门前一个护卫都没有,八成都去躲懒睡觉了。”
赵双宁里面只穿了件薄透的春衫,方才用酒水喷洒过,又用斗篷包裹得一丝不漏。只要她今晚装作醉酒误进了隔壁房间歇息,这事儿就成了一半。
只待明日天一亮,言昱安醒来发现她衣衫不整躺在怀中,到时候她什么话都用不说,只管捂住脸默默垂泪,越是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才好。
若是言昱安顾忌名声仕途,回京后定会向赵府提亲。
倘或言昱安犹豫不决,那她便以退为进,将过错全部揽在自己身上,饶是再清慎端明的郎君,今后怕是不能再以寻常眼光看待她了吧。
男女之间,有时候不就差了那么点火候,只要她稍加心思,以她的美貌和手段,就不信撩不动男人的心。
言昱安自然不知道他已经被人算计上了,晚间用膳时,有护卫过来给他递了封信。
看完信,言昱安沉吟片刻,然后望向一旁正默默吃饭的陈英,神色慎重且温柔地说,“阿英,今晚可否再帮我一个忙?”
上一次他说要她帮忙,是让她假扮成他的宠妾。是以再次听到帮忙二字,陈英下意识便想要拒绝。
似是看出她心思,言昱安不等她回答,便又径自说,“你若应了,方才你求我的事我也就允了。”
“一言为定。”陈英立刻两眼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