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说!是何人指派你叛逃落门!”
天上乌云密布十余里,林风飒飒作响,七八个霞色扮相的弟子将眼前这一片空地围了个圆圈,个个拔剑齐向圈内之人。
雷极坠撑剑而跪,肩上已洇染出一片鲜血,滴答滴答落在地上溅出血花儿。
可他仍然一言不发。
“你若眼下吐露真情,我尚可拼尽全力保你一命!要真等见了庄主和少庄主,可就真是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霁明月是这所有人中唯一没有拔剑之人,面色沉出一片黑水,可谁都能听得出来他并不像表面那般冷静,而是已快急出了火星。
这雷极坠虽说不是落门子弟,却也在落家做了几十年的饭,半辈子兢兢业业,炒荷蟹珍珠饭一向是莱陵州一绝。
这向来是少庄主最喜欢的一道膳。
加上他在落门待的年岁并不短,少庄主赏他赏得也最多,谁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做出这种吃里扒外的事,如此大胆地去伤少庄主的心,事情发生的毫无预兆,简直叫霁明月没有头绪。
霁明月越想越气,气息上下顺了几回,到底还是没有拔剑。
他仍然觉得这个厨子有着不得已的苦衷。
只要一个人还有着苦衷,就还不至于将少庄主的心寒个彻底,也会叫霁明月手下留情。
“少庄主今日会不会来?”
雷极坠内息不稳,喷出一口血来,染红了膝下一点土壤,固执地在等一个回答。
可是没有人能应答他这个无厘头的问题,霁明月也有些犹豫。
少庄主向来不回忆任何有关背叛的事,也向来不肯见背叛他的所有人。
可雷极坠到底也许还是有些不同的,因为他是少庄主小时候亲手带回落家的第一个人。
一个做饭极为好吃的人。
雷极坠自己大概也想不到这个问题的答案,于是他又撑着剑勉强站起来,面色上闪过一丝决绝,似乎绝不想死于他人之手。
他站起来,想要杀出一条血路!
可是此时整个林子里忽然飞尘起沙,猛起了一阵呼啸北风——
太极林北侧道口隐约出现一道少年策马身影,雷极坠忽然安静了下来,霁明月双眼微亮几步迎了上去。
这道身影凡落门之内无人不熟无人不晓得,在场之人不约而同背剑恭拳朝向北方,洪声喊道:“少庄主!”
风沙此刻竟也通晓人性,随身影逐渐走近而停了下来,重新露出一片清明。
落长明今日出行并没有乘坐轿子,一身霞金色随马儿乍破阴天而来,如一轮初阳一般照耀一片天地。
他勒住缰绳,一个侧空翻身下马,正正好就停落在雷极坠的面前,淡无表情俯视向下,仅靠一身尊威气势就压的人抬不起头来。
“长明,你怎么来了?”
霁明月要去接他的剑,却发现他今日并没有携剑,而是空手前来。
“我们本在衔花楼参霓家老太太的寿宴局,庄主听说是雷极坠出了事,就差我们过来看上一眼。”
不消落长明开口,众人身后的树干上突然倒挂下来另一位大些的少年,说话声开朗清脆,倒下来的高马尾发绳上缀着一只小金元宝坠子,这便是落家两位岁爷中的其中一位,大家都管他叫金岁。
除了金岁以外,树下又突兀多出来几位平民百姓打扮的人,有男有女,有大人有小孩儿,他们个个眼神惶恐,嘴里都塞着白布,所有人用同一根绳子缠起来捆在一起,一端打了个死结,另一端正牵在树上金岁的手里。
金岁仍然倒挂着,冲人前吹了声口哨:
“怎么说?杀了,还是放了?”
这一声才落,在场无人敢接话,也无人敢发出额外的声响。
谁都知道这位岁爷是在等谁的应声。
除过落霞山庄的少庄主落长明以外,还能有谁?
可是落长明并没有回话,只是垂眸看着雷极坠,晦暗不明的眼神里说不清到底是怎样的情绪。
雷极坠看不得他的眼睛,到底是先低头跪了下去,先开了口:
“少庄主……”
他一开口的一瞬间,落长明就一脚狠狠踹向他受伤的那边肩膀,一下将人踹翻在地,胸口隐约起伏一二。
雷极坠仰翻飞出,差点儿又吐出一口血来,却在倒视之间终于看清了后面绳子里绑着的几个人,面色“唰”地苍白起来。
那些仓惶的面孔他再熟悉不过,都是姓雷,都是他的血缘亲人。
可他说不出开口求情的话来,他知道是他自己先犯错在先。
落长明垂眸道:“‘隐身仙’,我本不会来见你,你毕竟帮着外人去偷落家的紫金冠。”
落家也毕竟有着家规:谁带回来的人出了岔子,就由谁亲手处置。
无论是因为苦衷、还是别的什么背叛落家,到底是背叛了,本不该辩驳一二,可雷极坠还是哑了声开口:
“少庄主!我今日本就是来向你自请谢罪!还请你放了我的家人!”
林中静默一瞬,众人目瞪口呆,就连霁明月也稍稍变了脸色。
隐身仙?
后厨厨师长雷极坠,就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隐身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