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去解个手。
这么想着,一路上几乎没什么心里障碍就下了石梯,到“玄”字号一层时突然拐了方向,朝左脚边走廊窗边拐去。
紧接着开窗、纵跃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攀爬到了外面的天青琉璃铃檐之上。
只听忽然哗啦一声轻响。
黑暗中的游无晓倏忽睁开了眼,右手率先摸上身侧一柄绷带剑,翻身下榻,目光淡然盯向窗边。
窗子此时已被人撬开,大敞着迎接一位不速之客——
一个戴面具的人正蹲在窗棂上,如同一抹黄金打造的尊相游神,在刹那间跳窗拔剑,几招之间行刺又挑,招招来势汹涌,却有带着些巧儿。
即便如此,游无晓仍不拔剑。
他仅用剑鞘去抵、去挡,隐约也带了些四两拨千斤的意思,不想伤人,也不想被人伤。
落长明步步紧逼:“拔剑。”
游无晓避开一劈:“不知我与阁下什么仇什么怨?”
这样容易迸发光彩的人,总该不会是兆丰年能雇得起来寻仇的人。
不过他最后还是拔剑了。
这面具人并没有表面那样绣花枕头,每招剑式稳扎稳打,汹涌彭拜,逼得游无晓不得不拔剑以对,才能勉强制衡。
游无晓玄剑一即出鞘,即刻照亮半扇无情罗刹面,随即出手如同雪林呼啸,磅礴而稳健,有纳生灵之势。
关键时刻,落长明转剑转圜,情势可谓危急!
不料棋差一招。
落长明就这样被对手架剑,推翻抵在了榻上。
此时崖边一阵冷风忽然倒灌而入,正吹得麻布窗帘两边飞扬,猎猎作响。
崖外清水一样的月光铺泄洒入,顺着榻梯蜿蜒而上,攀爬在游无晓的宽阔脊背上。
落长明呼吸并不匀称,整个人卧在对方脊背的阴影里,长剑剑刃还斜横着抵挡在二人中间,不服气似的,发着耀森森的剑光。
他输了?
落长明一口气梗在胸口。
他竟然输了?!
落长明神色几经变幻,不能接受自己的失败,于是发狠一样将手中的剑刃继续推进:
“松开!”
孰料对方不退反进,跟他争夺着剑身走向的主导权,二人反僵持不动。
就在此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吵闹声。
“你们刚才说里面打架的是谁和谁?”
外面似乎很热闹,单听脚步声,似乎有不少人都在向这一层聚拢而来。
落长明认出刚才那是金岁的声音,思绪不免滞了一瞬。
他看向自己身前的人,皱眉重复道:“松开。”
游无晓无动于衷:“你先放手。”
落长明忽然冷笑一声,本坏到极点的神色兀自一变,眯着眼去扯游无晓的腰带。
既然谁都不想先放手,不如谁都别体面活!
果不其然,撑不过三秒,游无晓就率先松手让开了身。
落长明得了空隙立刻起身,回到窗边,已经朝外探出半个身子,却仍回过头来,神色几变:
“你等着,我迟早去查你,掀了你的老底儿!”
游无晓面无表情,手上重新勒紧了自己的腰带。
正所谓百年难逢一对手,他这才答应拔剑应战。
这人的脾气又实在傲得很,他又难免有心想驯;谁知道这人不仅是难驯,而且还很难缠。
又一阵冷风灌窗,游无晓耳朵忽然动了动,在身后脚步声进来的一刹那收剑入鞘。
落长明也循声看去,见是从同一间内寝出来的孙随,便不欲再多停留,正准备转身跳窗一瞬时,脸上的面具突然脱落,露出半张面孔后提剑没了身影。
“师、师兄!”
来迟的孙随有些怔愣,略张大了嘴巴,伸手直愣愣指向窗边。
“那个面具人他长得好贵啊。”
“有多贵?”
游无晓随口一问,转而不着痕迹将手中的绷带剑靠墙倚住,这才伸手去捡地上的鎏金面具。
“像……”
孙随刚醒,脑子还不太灵光,绞尽脑汁了半秒后终于想到了一个贴切的比喻。
“像师母留下的那件,白浪霞星牡丹王剑穗一样。”
游无晓回头抬眼看他,握着面具的手不自觉一顿,转而将面具放在了桌上,话头没了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