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长明第二日醒来的时候,下意识先皱起了眉,脚踝已经不是隐隐,而是明目张胆地作痛。
他脚踝本就伤着,经过这两日一折腾,踝面已经红肿得很高,单手掀开被子一看,果然看上去就很严峻的样子。
恰此时半扇门被一只手推开,他连忙将被子盖了回去,但是却已经晚了。
游无晓起得比他还要早,已经出去溜达了一圈,这会儿任他怎么遮掩,也快不过游无晓的眼睛。
落长明看着他面无神色地走过来,心道一声不妙,转身就要往榻里面挪,结果小算盘打空,被游无晓先抓住了脚踝,只得吃痛“嘶”了一声,谁知道这狼崽子看完了也不撒手。
他夜里睡觉脾气大,就算人睡着了别人也轻易碰不得,游无晓这会儿只得趁着机会,手里左右转着他的脚踝,把伤情看仔细了才松手。
“最迟今晚能回乌苍山,回去了叫叶老帮你看看。”
落长明闻言,一时也顾不上拌嘴,心里不过一瞬便有了猜测。
“官府是不是准备收王家的网?”
王桑德身上像是连着王家的命门,他一去世,一个偌大的王家就逐渐开始倒台,从里向外。
游无晓:“是,官府人手不够,我现在要跟赵大哥、孙袅袅到王府上帮忙,帮完了就算了,了了我们就回去……你脚踝伤成这样,就别想着去凑热闹。”
落长明噎了一下儿,刚想好的话头就这么被怼了回去,心情多少有些不大爽利,但他又实在说的有理,所以一时将矛头对准了兆丰年:
“姓兆的怎么也不去?他除了前两天的伤,还伤着哪儿了?脑子?”
霎时门从外被人推开,赫然就是兆丰年,他一进门谁也不看,仿佛对着一团空气在讲话:“赵大哥催了,某些人不要不识好歹,非得让别人等。”
今天在场的,只有游无晓一个人要出门,他这话是在点谁不言而喻,他只得起身离开,离开前还倒了杯清水放在床头小几上,床上的人只要一伸手就够得着。
他一走,兆丰年的眼睛就对上了焦,坐在床边的小凳子上只管瞪人。
“葭老四,你少背后挤兑我!”
“我说的有什么错?你跟王家有梁子,这会儿应该很想去看热闹才对。”
落长明一边强词夺理,一边本来想伸手去端清水,结果被他瞪得顿了顿,手到底是没伸出去,也没再讲别的,他本就不是什么爱多说话的人,谁料遇到游无晓这狼崽子天生克他的,一见面就容易掐,掐了就容易斗,动手的时候少,动嘴的时候多。
他这半天正等着兆丰年起身扭头走,毕竟他跟兆丰年没什么私交,兆丰年其实也很少跟他讲话,更何况睡了一夜刚醒不久,正是口渴的时候。
谁料兆丰年却接了他的话,只是人在此刻显得有些讷讷。
“谁知道这回这事这么严重,竟然牵扯上了柏樱丹。王家那曾孙子哭的太惨了,我去了要是又撞上,心里看着难受,也帮不上什么忙。”
落长明转头略微诧异地看了他一眼,着实有点没想到他会为了一个酒肉朋友,就讲出这样的话,生出这样的感慨。
谁让自己第一面见兆丰年的时候这人正犯浑,把人堵在高崖门头不让进,逮住就是一顿欺负,还让人以为他是个没长心的混球。
何况兆家本来就家风彪悍,又是出了名的护犊子,就算不养出个混球,也该是个混世魔王。
他一边想一边朝人看,这回轮到兆丰年如芒在背了:“你看什么看?”
落长明摇头:“没什么。”
嘴上说着没什么,眼睛却还是没离开兆丰年的脸,仔细看还真能看出来跟游无晓长得确实有那么一丁点点点点点点点的相像,思绪到了这儿那就彻底收不住了,立马满脑子都是游无晓,以及昨日在王家的场景。
“他说的兆家的兆家的丫头是谁?”
“是我娘。我娘姓兆名温荞,就是你想的那个兆,依着墓碑上刻着的年岁,应该是和你母亲同一年去世。”
兆家昔日的大小姐,那当然是兆丰年的亲姑姑,那么狼崽子和兆丰年当然就是名副其实的堂兄弟。
究竟是什么让一对亲生堂兄弟的关系恶化到如今这个地步?
“啧,那小子终于要带着你喝清水,这你都不揍他。”
落长明回神的一刹那,兆丰年正端起床头未动的茶盏窥探,脸上照例是一脸的鄙夷和嫌弃。
比起寡淡的清水,当然大多数人都多喝茶。
他听得出兆丰年是在挑事,却只一笑置之:“问你个事,你跟游无晓结梁子,是为什么?”
“你好奇这个做什么?”
“因为他比你长得俊,还是因为他比你厉害?或者说是因为他比你招人喜欢?”
“笑话!他——”
“还是因为你已经去世的亲姑姑?”
兆丰年闻言狠狠将茶盏墩在案几上,茶盏边缘碎开一道裂缝,看样子像是气狠了,却没有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