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宁猛然睁开眼,冷汗浸透了寝衣。
她攥紧被褥,指尖发颤。
又是那个噩梦。
梦里,她被死死按着,掐着下巴,苦涩的汤药灌入喉中,呛得她五脏六腑生疼。
而那些人,神情漠然,只是冷眼旁观,像在处置一件器物。
她已经被这噩梦困扰了两个月,自从穿越到这副身体,便一直做着这个可怕的梦。
按照梦中的轨迹,一个月后,她那贵为太子妃的嫡姐赵婉宜便会设局,将她囚作借腹生子的工具。待婴孩落地,等待她的,便是一碗毒药,和一句轻飘飘的“难产身亡”。
嘉宁心想,难道这是原主的前世记忆?
虽不知原主的灵魂去了何方,但若真如此,她绝不会重蹈覆辙。
“三姑娘该起来了。”
一道清脆的女声从外间传来。
穿着绿色衣服的婢女碧云撩开帘帐,手里捧着叠得整整齐齐的衣裙站在床边。
嘉宁刚醒过来,仍有些茫然,不由愣了愣:“这是做什么?”
碧云也是一愣,顿了顿才道:“今日是入宫赴宴的日子,姑娘莫不是睡糊涂了?”
入宫赴宴。
嘉宁沉默,脑中回想那些真实的梦境。
圣上为太子殿下赈灾凯旋设宴,三品以上官员可携家眷入宫。
记忆清晰地告诉她,今日这场宫宴,正是原主与太子初遇的开端,也是她悲惨命运的开始。
她不想沾惹这些事,只觉头痛,“去告诉父亲,我晨起就恶心头晕,身体不适,实在不宜进宫。”
碧云见她脸色苍白,心中亦是担忧不已,顺从地退出门去。
嘉宁又躺回床上,盯着烟霞色的帐顶发呆。
即使已经穿越到这个世界两个月,她还是没有适应古代的生活,反而愈发思念现代的一切。她本是一个刚毕业不久的大学生,谁知道上班第一天就出了车祸。
再睁眼,就成了永宁侯府的庶女赵嘉宁。
也不知家人如何了?
更不知自己究竟还能不能回去?
想到那些可怕的梦境,她只盼望着不要发生,祈祷过上平稳的生活。
可岂是想躲便能躲的?
不过一刻钟,碧云去而复返,却是带来了这副身体的嫡母秦氏。
秦夫人一入门便坐在主位,俨然一副当家主母的派头:“听说你身体不适,我带了府医来给你瞧瞧。”
嘉宁心中暗叹这是躲不过去了,只好从床榻上坐起身。
府医在秦夫人示意下上前为她把脉,不一会儿向秦夫人回禀:“三姑娘并无大碍,许是没睡好。”
“果然是在装病。”秦夫人站起身来,目光扫向嘉宁,冷笑一声,“太子妃特意点名要见你,侯爷说了,就是抬也要把你抬去。”
嘉宁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遮住了眼中翻涌的情绪。
事情果然同梦里一模一样,眼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这副逆来顺受的模样似乎取悦了秦夫人。
秦夫人对身后的婆子吩咐道:“给她好好梳妆,若是丢了侯府的脸面,仔细你们的皮!”
半个时辰后,嘉宁被迫穿上一套海棠色诃子裙。
碧云为她梳起繁复的凌云髻,发间簪着各式精巧的珠钗步摇。
“姑娘,把这个带上。”碧云塞给她一盒薄荷膏,“若是觉得恶心,可以打开闻一闻。”
嘉宁感激地握了握碧云的手,将那盒薄荷膏藏进袖中。
马车缓缓驶过长安街,嘉宁掀开车帘一角,发现今日的街道异常安静。
本该热闹的商铺大多门窗紧闭,偶尔有几个行人也是低头快步走过,连叫卖声都听不见。
“怎么这般冷清?”她故作不经意地问道。
车夫警惕地环顾四周,压低声音:“姑娘有所不知,昨日太子殿下回京,当街杖毙了两个冲撞仪仗的商贩。今日听说殿下要赴宴,谁还敢大声喧哗?”
嘉宁心头一凛。
原主记忆里的太子裴景昱(yù)虽手段狠辣,但表面功夫总是做得滴水不漏。
这般当街行凶的做派,与记忆中判若两人。
马车在宫门口停下。
透过车帘,嘉宁看见玄甲侍卫将进宫的车队团团围住,腰间陌刀泛着寒光。
为首之人抱拳道:“奉太子令,各府车驾需接受查验!”
嘉宁的心跳骤然加速,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袖。
她听见永宁侯慌忙下车周旋的声音,以及侍卫们冷硬的回应。
车帘被一柄陌刀挑开的瞬间,刺目的光亮倾泻而入。
嘉宁看见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搭在车辕上,玄色蟒纹袖口下露出一截青筋暴起的手腕。
“抬头。”
那声音低沉冷冽,像寒风刮过耳廓。
嘉宁强自镇定地抬眼,正对上一双鹰隼般的眸子。
太子裴景昱生得丰神俊朗,剑眉星目,鼻若悬胆,可那双眼睛却阴鸷得让人脊背发寒,此刻正微微眯起打量着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嘉宁感到一股莫名的战栗顺着脊背爬上来,那目光太过锐利,仿佛能穿透她的伪装,直抵灵魂深处。
她慌忙低头,却听见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
“侯爷好福气。”裴景昱陌刀收回时带起一阵凉风,“三姑娘这双眼睛……生得极妙。”
嘉宁的指尖在袖中掐进掌心,疼痛让她保持清醒。车帘落下,隔绝外面的世界,她才发觉后背竟然冷汗涔涔。
直到碧云小声唤她,“姑娘,该下车了。”
嘉宁才回神,深吸一口气,稳了稳心绪,扶着碧云的手,踩着脚凳下了马车。
……
麟德殿内灯火通明,百余名官员及其家眷按照品级依次入座。
嘉宁刻意选了最角落的位置,低着头小口啜饮着面前的清茶,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太子殿下到——”
随着太监尖细的嗓音,殿内顿时安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