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隔天清醒后,记起了自己的酒后失态,青年自觉别扭丢脸,再也没主动找他说过话。
涂山璟沉默的治伤,放任自己在爱恨里挣扎,怨着望舒,也无法自抑地在心里想着她,念着从前情似雨馀……
而那奇怪的年轻人,时常陪着玟医师一同出诊,或是去附近的山上采药,有时也会帮着给涂山璟送药、换药、准备药浴之类的,可他们,却是再没有过交流。
回春堂的院边墙脚有一颗桐树,高大挺拔根茎粗壮,巨大的枝干伸出院墙,春三月枝头盛放紫色桐花,繁茂壮观。涂山璟看见过许多次,青年斜倚在花树下饮酒的场面……
垂坠聚集的桐花终是从枝头挣脱,落了树下饮酒之人满怀,在那人的素色衣衫上留下秾丽新色。
青年在花树下给麻子、串子画画像,和老木闲聊桐花能否拿来酿酒,用随手拿来的叶子吹奏不知名的小调……
谷雨过后,吴丛辞行,离开了清水镇。
……
一弹指顷,居诸不息,转眼已立冬。涂山璟身上的旧伤也已恢复得七七八八,不过被毒哑的嗓子却迟迟没有好。
小雪那天玟医师突然问他,“你想回去吗?”
涂山璟抬眼看向对方,没有表态。
玟小六弄不懂这人是个什么意思,于是进一步解释道:“她如今不在那,但若你想回去,我可以托商队带你一起走。”
涂山璟仍是望着他,不见丝毫反应。玟小六犹豫了一会儿,神情挣扎几许复又开口:“她还有句话要我带给你——若你除了杀她,再没有旁的志气…… 她会很失望。”说完,年轻医师沉下脸,视线锐利地打量着眼前这个在回春堂住了快一年的…神族男子。
受人所托,忠人之事。望舒托他照顾这小子,而这厮,想杀了望舒?此前这家伙想不开,自己找死,望舒还专门变换了副模样来开解…… 荒谬到不可理喻的前后联系。
玟小六用怀疑的目光盯着对方,“你恨她?十分痛恨?恨之入骨?欲杀之而后快?”他分明步步紧逼,语气却算得上平和,眼底悄无声息地覆上一层寒冰。
涂山璟僵着一张脸,神色迟缓地摇了摇头,眼神恍惚。
玟小六见状拧着眉头,又一次追问:“摇头是什么?不恨她?还是不想杀她?”
年轻医师自顾自地猜测道,这自说自话的模样,让涂山璟突如其来的想起对方那个奇奇怪怪的远亲。
“你怨她给你下毒?”玟小六旁敲侧击地推测。
涂山璟苦笑着摇头。
这下玟小六更加困惑了,“除了你体内和她有些同源的毒是来自她的手笔,还有什么?”
“她这人虽说性子不似常人好相与,但…拷打酷刑她做不出来。你身上那些险些致命的伤不会出自她手,她如果真的想下狠手要你死,根本不会留你活着,更不会托我救你。”话说得颠颠倒倒,却足以品出其与那人的关系亲近,很是信任。
…是啊,所以望舒的行为才更令他几多费解。涂山璟内心苦闷的闭上双眼。
……
望舒收到小六的信笺,说伤势已大好的那个无名氏好像没有想法要离开,于是写信问她是不是要留他过年……
女子有些意外,随后不知想到了什么,悠悠叹了声气,回复道:不想走就算了,等他什么时候想清楚了,也许就离开了。接着又提笔补了两句,他没说自己叫什么?既然一时半会走不得,那你给他取个名字吧。
玟小六的回信来得很快,“从前你不是说不能随便给人起名字吗?说——给了名字,就意味着要对人负责。”
她…说过吗?望舒蹙眉回想了片刻,好像…还真隐约有这么一回事…… 不过,“就当,你又捡了一个麻子和串子。…实在不行,让他自己给个称呼。”
琼明。小六信上说,这是无名氏给出的名字。
与相柳的那场本就不作数的赌约,或许她真的会是输家。望舒幽幽地意识到,随后将“琼明”这个陌生的名字辗转于唇舌间,无尽的叹息随之一并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