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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乱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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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吹开重重垂帷,冲撞在阒无人声的神殿,四处碰壁后,发出声如鬼哭般的尖啸。

叶观澜不由拢紧了袖口。

陆依山不豫道:“怪力乱神之言,休得胡说。”

就在这时,山门外一下又热闹起来。

陆依山的马车抄近道,从嫘祖庙偏殿悄无声息地潜进来,因而没有被人发现。旧文派堵住了官道通往正殿的大门,压根没人敢进来看一眼尸体。他们想要的不过以天谴为名,把脏水切切实实泼到叶相与新文派头上,从而在学派遭遇重创后,为自身争取更多喘息的时机。

菅子旭却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他不熟悉地势,中规中矩地自官道跋涉,迟了半刻才赶到,正好撞上庙前静坐示威的古文派学众。

诸生不认得都察院轿顶,见了披褐挎刀的一列军士,只当是京营武卒奉命前来驱逐他们,当即大呼。

“秉钧无为,戕我良人。不惩其心,覆怨其正。昊天不平,我王不宁!”

一时间,“昊天不平,我王不宁”的呼声此起彼伏,上干云霄。

菅子旭唇间泄出一声轻嗤,下轿前再三正了正衣冠,踱到诸生面前,矜持道:“尔等皆是饱读圣贤书之辈,孝悌仁义之心可表。对于齐大学士的无辜枉死,本官也深感遗憾,可是再有泼天的怨气,也不能妨碍朝廷公干。听本官一句劝,速速散去,休得在此多逗留。”

古文派自来治学延续着一股拗劲儿,便撞南墙九死也不蹙额一晌,这会哪听得进他劝。

诸生里不知谁喊:“新文派排除异己,使我痛失黄钟大椽。朝廷为什么不彻查,难道要任由真凶逍遥法外吗?”

菅子旭暗骂,凶手早被东厂番子拉去肥了土,这会怕是被野狗刨的骨头渣子都不剩,怎么彻查?

他何尝看不出这群文人的用意,把叶相拱到炭火之上,原也是外戚乐见其成的事,可今日他受寿宁侯嘱托,务必赶在陆依山之前接手嫘祖庙的干尸,耽搁时间越久,只怕会夜长梦多。

想到这里,菅子旭焦躁起来,他使了个眼色,身后官差随即围上前。

“都给我让开,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学众见着人拔刀,顿时一阵骚动。

队伍最末,一着道袍方巾,脚踩麻耳草鞋的年轻相师捏拳大声道:“不能退!我等行的是忠义事,为的是故人心。就这么辱身折节地退了,如何对得起老大人泉下亡魂?”

此番静坐示威的人里,有不少是齐阁老的门生故旧。他们素履而至,固有不足为外人道的机心,一腔义愤也不全然是在做样子。相师的话好比滴水入镬,人群彻底炸开了锅。

菅子旭见此阵仗,也不免生怯。他一边在皂差的护持下仓皇退出山门,一边随手扯住其中一人,耳语了几句。

那人听罢,提着袍子掉头向不远处的背风崖跑去。

庙前争执愈烈,古文派学众与皂差相互推搡,相师则趁乱喊:“往天枢阁去!他们不敢进来!”

天枢阁为紧邻嫘祖庙的一座新起宗祠,是昭淳帝在贵妃有孕当日给孙家的恩赏。陆向深手握一节匕首靠坐在窗台,不大会功夫便雕出只鸟哨,百无聊赖地放到唇边吹响。

一里地外,报信的皂差才刚探出个头,就被侧旁狼跃而起的黑影捏断了喉咙。

盏茶功夫后,背风崖下等信的聂岸接到消息:示威学众群情激愤,菅子旭带去的几个人弹压不住,竟让他们闯进天枢阁,纵起火来。

聂岸眼皮一跳,魂都吓飞了!

又半刻,叶观澜看着庙外鱼贯而入的锦衣卫缇骑,夹在一堆学众中无所适从。他面无表情地转过身,道:“督主大人真是好谋算。”

陆依山说:“没办法,有人想把这个烫手山芋扔给东厂,我却没那么大能耐。庙前这些皆是衣紫腰黄的显赫人臣,少一个我都担待不起……我有没有告诉公子,东厂做事只一个准则,叫千坑不入,一隙难求。”

“蝇营狗苟,”叶观澜眉梢倏弯,眼底却不带笑,“世人尊君鹰犬,果然是有道理的。”

陆向深听着觉得不对味,一看公子神色果然不同往常。

“这具尸体?”

“可不是我手笔。”陆依山晾开双掌,露出个无辜的表情,“郡主议亲在即,求亲者在皇城根下遭此大难,究竟我也不能置身事外。公子休要冤煞我。”

叶观澜平静地问:“督主会怕这样小小的冤屈?”

陆依山拉高草席盖住了尸体,起身望住他,正色说:“分人。若是公子所予,微末冤屈也尤甚苦胆,综此世间霜毒,都不足以让我这般肝肠寸断。”

叶观澜眸光闪动一瞬,俄顷又恢复无波。

他道:“督主不过被冤一句就有许多不忿,那么家父无端被扣上残害朝臣的罪名,又该如何论处?”

陆向深有话要说,叶观澜已经略过了他,寒声道:“齐耕秋死在诏狱,督主的眼皮底下。若无您首肯,旁人岂有胆量拿借此事兴风作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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