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殷烬翎捕捉到了什么似的抬眉,“宋大公子很怕狗?那你有没有同他说过厨房后面的声音。”
“当然说过了,为了我以后都能吃上糕点,自然不能放任不管,于是我去与大哥说。大哥已经接手家里还有铺子的事务了,而且怎么说,比起爹来肯定是大哥较为亲近些。哦,顺带的,我最初听到这声音是两个月前,那时候大哥还没病倒。”
“那宋大公子反应如何?听了面色发白,赶紧找人来这里查看?”
“不,恰恰相反。”宋季言表情古怪了起来,“他什么人也没叫,还再三嘱咐我,这声音不能告诉家里任何人,包括父亲,之后就把我赶走,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里。”
“你说两个月前,不正是第二场火发生那会嘛,那是火发生前还是发生后?”
“我记得是着火后两三天的样子。”宋季言挠着头,突然眼睛亮了亮,“怎么了,有关联吗?”
“嗯,搞不好宋大公子的病,不是因为家中祸事频发操劳过度。”殷烬翎说完一推宋季言,“好了,快带我去了,倘若真有什么妖怪作乱,我直接给它收了去。”
宋季言仍然畏首畏尾:“我……我怕妖怪,你还是找别人吧……”
殷烬翎笑眯眯摸了摸他的头,目露凶光:“乖,妖怪再可怕能有姐姐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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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厨房的婢子要了钥匙后,殷烬翎打开了粮油仓的门,宋季言躲在她身后朝里偷眼瞧,这一瞧,二人都愣在了那里。
“粮呢?说好的粮油仓呢?这里明明只有油啊!你们平常都是喝油过活的?”殷烬翎忍不住吐槽了起来。
宋季言显然也没想到,呆了好久才愣愣道:“麻烦你把牌匾上的‘粮’字挖掉吧,谢谢。”
一眼望去,是一堆码得齐整的油桶,堆叠得几乎像个小山包,根本瞧不见半分米面干粮的影子——当然也没有妖怪出没。
不过显然宋季言一惊之下,早已忘了妖物与怪声那档子事儿了,他正张着嘴愣神。
殷烬翎走过去查看小山似的油桶。略略数了数,回身朝仍木鸡般的宋季言道:“你们该不是将整座宅子的油通通运到这儿了吧?”
宋季言回了神,一边翻着手里的本子,一边道:“这事我大约知道那么一点,前些日子刘管事说,各院均有储油不甚安稳,非常时期恐遭祸事,要将家中所有油均运至此处集中放置,并令人严加把守,所有的小灶全数停了,吃食全由大厨房负责。我知道应是有不少,可没想到居然……”他仰着头去瞧油山顶。
“这是哪一日的事?”
宋季言挠挠头回忆道:“就第三场火之前,一两天的样子吧……”
“这样吧。”殷烬翎沉吟片刻道,“今日时候也不早了,你且回去吧。明日来找我时带个铲子来,我们明日还有些苦活要做。”
“铲子?是要挖什么东西吗?”宋季言不由得好奇,“已经有什么眉目了吗?”
殷烬翎伸展了下手臂,懒懒地道:“稍微有一些想法,明日再同你细说,还得看能否挖出些什么,不过你回去后若旁人问起今日的事,谁也不要讲,明白吗?”
“知道知道,我嘴严得很。”宋季言搓搓手,兴奋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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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的宋家宅邸显得异常幽寂肃静,许是因为邪火的流言,天色一暗便不再有人敢外出。
沉沉的夜色里偶有一两声鸟啼,却也似被夜幕压抑得透不过气般靡软无力,整座宅子缠绕在跗骨之蛆般的黑暗中。
再这么下去,没妖邪也会招惹过来,殷烬翎撇撇嘴,心道。
她正泡在热气氤氲的浴桶中,月季花瓣在蒸腃起的白色雾气里团团打转。十二盏烛火依次排列在屏风两侧,将屋内缀成与外头浓黑截然不同的明艳堂皇,画屏飞檐,雕棂玉阶,端的是纸醉金迷。
殷烬翎趴在浴桶边沿上,舒服得眯起了眼,长长叹了一口气。
山上那些同门,心里眼里只装着修行,哪会知道这行走人间的好处啊。呼,最喜欢这样懂礼数又出手阔绰的主雇了,简直是正穷困潦倒时的福音啊。
想到这里,她美滋滋地“啧啧”出声,闭着眼伸手去够旁边架子上的皂角。
正在这时,她的耳朵捕捉到了一丝声响,紧接着外面响起一阵骚动,像是许多嘈杂的人声在翻滚,她猛地睁眼朝外看去,浓墨般的夜色被一道奇诡的耀目黄光从中间拦腰斩开,四散的余芒不断攒动地落在窗棂上。
忽然一道尖利的声音穿透残破的夜幕,直直撞入她耳中:“走水了!”
第四场火。
她蓦地从浴桶中起身,迅速穿起里衣,一把扯落挂在架子上的外袍,边披边冲向屋外。外头已是一片混乱,光亮如白昼,院落之间,可见不少下人提着水桶焦急地奔向一处,时有盆盘倾覆声,夹杂沸沸人言之声传来,大约是厨房那附近。
殷烬领右手一提,从袖中唤出一柄小剑,倏而变为三尺青锋,她抬步而上,手捏剑诀,长剑载着她凌空而起,飞至高处向光芒大盛处望去,她心下一惊,眉头顿时拧成了一团,不敢再有丝毫耽搁,御剑急急朝彼处飞去。
摊上大事儿了,刚刚说没有妖物作乱就被啪啪打脸。她扯着嘴角苦笑。
这场火并非普通的起火,是有东西作祟,而且不是寻常妖物,不,确切地来说,它并不是妖物,也不带邪气,因此阴阳罗盘不会有感应。
火婴,是火气旺盛之地,由火中诞生出的火灵,生性顽劣,喜点火作乐。
殷烬领脑中飞速掠过火婴的相关记载:火婴一般只会出现在佛寺祭坛、大型陵墓之类长年火气不绝的场所,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虽说宋家经历了多场大火,但要说诞出火婴来,实在有些荒诞。
但眼下显然不是思索这些的时候,这只火婴若不收服,大火恐怕没那么容易熄灭,反之,收服了这只火婴,大火自然也就熄了。
心念电转间,她已来到了起火处的上空。
只见厨房附近的一间屋子正燃着冲天火焰,火舌肆意舐着屋顶的圆木,叫嚣着向四周扩散。
她眼角一扫旁边那间白日里来过的堆满油桶的货仓,心下直呼不妙,忙抬手并拢二指,运转灵力在这之间竖起一道结界,暂时隔开了蔓延的火势,接着双手翻飞,一道剑光指直冲火焰正中心最凶悍之处电射而去。
只听得一声细响,随即传来一阵诡异的嬉笑声,伴着声响从火光中飞出一个通体晶莹的孩子,它全身流转着玉华般明润的淡黄色光芒,在空中急速飞窜,仿若陨落的星辰,肆意而怪谲的笑声忽远忽近。
不行,实在太快了。
她连射三道灵力凝成的仙索都被火婴笑闹着躲过,反而又借机散播了些许火星,使得下面救火的人愈加手忙脚乱。
她气得直咬牙,要是能杀这小东西不知死了几回了,偏生它不是邪物,属于天地灵物的范畴,灵物修行不易,贸然打杀会有损仙德,所以她只能用仙索捆,可根本赶不上它的速度,这样下去没完没了。
她想了想,将三条仙索伸展开,在半空形成三方包绕之势,火婴似有些畏惧,嬉笑之声消失了,倏地一闪,直直冲她所在方向冲来,来势凶猛。
就是现在!
她心中一凛,瞬间将先前早已结好的结界释放,将自身与火婴一齐围在一方五丈的天地间,火婴一头撞上结界壁,跌落下来,终于慢了下来,正落在她身旁几尺。
殷烬翎心中大喜,结出一枚封住灵力的印便往火婴额头上按去,然而,还未等她展开一个得意的笑,嘴角便凝固在那里。
只见半空中一道裂缝悄然出现,扑面而来的陌生气息透着令人心惊的危险意味。
一股巨大的吸力自她身前打开的裂缝中而来,像要将她撕碎一般,在这亘古蛮荒般强横的裂缝面前,她的挣扎如同螳臂挡车一样徒劳无力,不过坚持了几息,就精疲力竭地被纳入裂缝中,消失在了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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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好香啊。
她睁不开眼,鼻端却飘来一丝清香。她用力揉了揉眼,费力地睁开,眼前一片白光散去,她重新看到了事物。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天空中那轮血色的圆月,她坐起来,打量了下周围,绿草如茵,繁花似锦,佳木葱茏。
她眨了眨眼,突然有点怀疑人生。
这里是哪里?我是谁?
空中蓦地窜过一个黄影。
啊,刚刚飞过那个黄点又是什么?等等……
她瞬间一个鲤鱼打挺腾身跃起。
什么鬼!那个火婴为什么还在蹦跶?
她取出长剑就踩上去,剑身嗡嗡作响,缓慢上升了一点后突然失力掉在地上,连带剑身上的殷烬翎也摔了个跟头。
这鬼地方居然连御剑也御不了?
她来不及抱怨,收起剑就追了上去。
火婴先前被她打败过一次,灵力消耗了不少,速度也慢了下来,远远看到它不知被什么挡住,停了下来。
大好的机会啊!
她使出全身灵力,足下生风,如离弦的箭矢一般飞冲而至,似乎一头撞上了什么东西,她也无暇顾及,左手一把扶住那事物,稳住身形,右手探出,一道封印直直按上了火婴额头。
刹那间,裂缝再次现世,强烈的吸力要将她和火婴再度吞进去。
被吞入的前一瞬,她不由寻思:对了,刚刚撞上的是什么东西来着……
她抬头看向面前,却不料对上一双晶亮而幽黑的眼眸,她愣愣地,垂眼看了看自己抓着对方肩膀的手。
坏了,出大事了!
她脑中一片空白,只剩下这几个字不断滚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