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娘怎么甘心。
夜里,曼娘醒来。因她颇得王大人的喜爱,在楼里一时也算得上风光,住进了江边。
她赤裸着坐起,盯着身边熟睡的男人,手里是一根磨得锋利的金簪。因太过用力,她的指节微微发白,直到被金簪刺破,痛觉唤醒了她。
曼娘低头看去,月光打在她后颈骨节上,血珠从指尖沁出与大红被单融为一体。她看了半晌,将金簪重新插回发间,赤金色的蝴蝶振翅欲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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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中请立太子之势愈演愈烈。
皇帝在御座之上沉默了数日,直到今日崔源出列。
崔源长揖到底,嘈杂的殿内也安静了一瞬。他恭敬道:“陛下,臣请辞官。”
高位上王尚书向他投来一眼,谢中丞眼中却无惊讶。
皇帝仍然沉默着,崔源不敢起身。
没有史书话本里的三辞三拒,下朝后延福殿里简短的一叙,崔太常就摘下官帽,拜别了帝王。
赵徵从屏风后走出,走到了皇帝身边,担忧道:“阿爹。”
皇帝过了许久才长长叹了一口气,几乎是自言自语:“当真是师徒。”
“阿爹说什么?”
“无事。”皇帝安抚得拍拍她搭在御座上的手,话音一转,“今日可是要去女学?”
赵徵也扬起一个微笑:“是。”
京城里要说近来有什么新鲜事,莫过于每五日的公主出行。
两匹雪白汗马并驾,皇家的马车檀木坠金。公主的侍卫开道,依仗虽已简化,却仍显眼华贵。
头两次因围观者太多,几乎寸步难行,好在过了一月有余,如今已鲜有特意前来看的百姓。
女学在皇城脚下,赵徵同旁人无二,自己下了车,与夏司簿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大门。
“殿下。”
谢熙雯与赵徵二人前后脚到了女学,她一如往常行了个挑不出半点错处的礼。
“何必多礼。”赵徵笑着走到她身旁,“同你说了多次了,在这里只当我是个寻常学生,你我同窗,哪里来的那么多虚礼。”
谢熙雯一张小脸却很严肃:“礼不可废。”
“今日早朝上可有件大事。”赵徵不想和她谈礼,话锋一转,“不知中丞在家中可提起了?”
谢熙雯微微垂眸,看不清神色:“家父从不与我说这些。”
“崔太常辞官了。”
“崔叔父?”谢熙雯脸上闪过惊讶,“怎么会?”
赵徵还是笑眯眯的样子,目光不曾从她身上移开半分:“曾经秦太傅门下‘崔谢双杰’何等风光,却不想如今却只剩谢大人一人,实在叫人唏嘘。”她说着唏嘘,却语调轻快,又问:“熙雯道是为何?”
谢熙雯抬眼去看她,她生性安静,赵徵这样的人是她最不擅长的。好生麻烦,她心下暗叹一口气,自认面上看不出什么破绽才答道:“不敢妄议朝政。”
赵徵又看了她半晌,收了笑,不再同她讲话,径直向前走去。
谢熙雯看着她背影,仿佛隐隐听见一声若有若无的‘哼’。正怀疑自己是否听错,前面那人带着笑意的声音又响起:“老师。”
“殿下。”
秦兰又与她身后的夏司簿相互见了礼,离上课还有些时间,她进了讲堂就被赵徵围住:“听闻老师家中有个姨娘唤作欢娘的?”
她身后夏司簿微不可查地皱了眉,却到底没说什么。秦兰看在眼里,也不点破,回道:“臣家中是有位欢娘。殿下怎会听说?”
赵徵这时笑得像个不谙世事的少女了,她道:“老师家的这位欢娘,近来可有名呢。听闻她开了个善堂,好像是个绣坊?专收留妇人娘子,还教人手艺。这事都传进我母妃宫中啦。”
“霜翎坊名气竟这样大了。”秦兰道,“家中姨娘心善,自己吃过苦便不忍看旁人步她后尘。倒让殿下与娘娘见笑了。”
“哪里见笑了,姨娘大善。”赵徵好奇道,“霜翎坊这名字好听,可是有什么典故?”
“丹顶宜承日,霜翎不染泥。”讲堂里人快到齐了,秦兰理了理手里讲义,对她道:“殿下入座吧。”
学堂里的时光平静而美好。
秦兰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和。
“天下学科,以进士为重。自李唐至今,进士试诗、赋、论、帖。有人谓是‘但以诗赋进退,不考文论’。然从诗赋之破题押韵、用典、托兴等等中又足见考生学识深浅。”
她看着堂下诸生:“今日不讲诗赋。今日论‘以诗赋取士’之利弊,课业以此为题,五日后交一篇策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