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外三五丫鬟皆是一颤,她们齐齐看向中间那人。
柔柯一如既往着青衫,柳叶眉含情目,她抬起了长长垂下的眼睫,迈步向内走去。
还未曾进门,便是一只玉镇纸自耳边飞过——
柔柯堪堪侧耳躲过,踏过门槛先跪,“老爷息怒。”
“呵!”
柳和站直了身,冷笑:“息怒?你叫我怎么息?”
他走到了她跟前,捏起她的下巴,促使着地上的人仰头看他。
“当初你是怎么和我说的?”
柔柯忍着不适,乖顺地抬头。她连眉也不曾皱,只劝道:“怒急伤身,老爷息怒,千错万错都是奴婢的错。”
柳和不理她,手上更用力,一字一句道:“你说,夫人将那些都烧了——”
“我可是错怪了你?”
他不松手,柔柯垂眸:“不曾。”
啪!
柔柯偏过头去——
早知有今日,她不后悔。
为奴为婢者,本该如此。她没有求饶,只是低头俯身,继续跪着。
她只是柳府一个丫鬟,说难听些,不过一个女奴,柳和养的一条狗。挥之即去,招之即来。
柳和要幸她,那都是她的福气,没人会问她愿不愿意,也没有一条律法会管她的意愿。可偏偏有一人管了,那人还和她一样,是个奴婢。
北杨。
柔柯又想起她。
她人如其名,走起路来像是北地黄沙里挺拔的白杨。
柔柯和她其实不熟。
她是夫人陪嫁,夫人院里的一等大丫鬟,从小在夫人身边长大。而柔柯那时不过是个新买进府的小丫鬟。
小丫鬟头一回做奴婢,还没有做好将身体奉上的准备。十五六的小姑娘被酒醉的老爷揽住了腰,第一反应就是要逃。
又能逃去哪儿呢?
不过从书房里逃到书房外,老爷仍然追在身后。
慌乱里,手被捉住。眼里含了泪,却看到有一个挺拔的身影快步上前。
记忆早已经模糊,柔柯太害怕,从不去回想那晚。只记得自己哭着逃跑,脑子里一团乱麻。该去找谁?能去找谁?
兜兜转转一圈,还是又跑了回来,站在书房门口看里面。
书房点着上好的油灯,亮得像白昼。
交叠的人影晃晃悠悠映在窗纸上,薄薄一扇木门藏不住声音。小丫鬟听见老爷的粗喘、大丫鬟隐忍的哭声。
柔柯闭上眼。
她欠她一条命。
“来人!”
“拖出去!杖三十!”
柔柯不反抗,顺从地被家丁带了出去。
可三十杖下去,焉有命在?
相熟的小丫鬟躲在院子里看她,落下泪来,转身跑了。
棍子重重落下,柔柯一声闷哼。
“一!”
……
“晚桃姐姐!”
“晚桃姐姐!”
小院里,柳非丘与涂绾心正对奕,粉衣的大丫鬟站在她们身后,听见了门外喊声,抬眼看去。
小院被老夫人身边的嬷嬷守得严实,她们拽住了想往里冲的小丫鬟,斥道:“你是哪个院里的?这样没规矩!”
小丫鬟眼泪汗水在脸上糊作一团,继续扯着嗓子喊道:“大娘!晚桃姐姐!救命!要死人啦!”
这下柳非丘也听见了,她放下手中棋子,问:“谁在外面?”
晚桃出门去看。
嬷嬷们正骂:“说什么呢?!什么死不死的,你主子是谁?”
小丫鬟看见了来人,眼睛一亮,抹把眼泪,大声道:“姐姐快救救柔柯!”
晚桃走下去,先命嬷嬷们松手,问:“老爷院里的柔柯?她出了何事?”
待小丫鬟一五一十地讲了,此时柳非丘与涂绾心也已出来了。
涂绾心问:“所以你不知老爷为何动怒?”
小丫鬟的泪又要掉下来了,她急道:“姨娘快先别问了,快随我救人去吧!”
柳非丘却上了前,她一个七岁的孩子,却是这里唯一的主子。
她拿了主意,声音里还带着稚气:“我同你去,姨娘留在这儿,免得爹爹迁怒于你。”
涂绾心有些担忧地看着她,柳非丘小手一挥:“姨娘回屋去吧。”
她抬脚就要走,想了想又回头对嬷嬷们道:“你们谁,去趟祖母那里,将听到的都和祖母说清楚,告诉她,我也去了。”
嬷嬷们应下。
柳非丘满意了,她转过头去:“晚桃,我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