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公感受到沉甸的重量,一张老脸笑出了褶子,嗓音尖锐道:“赵大人的嫡子果然出类拔萃,咱家瞧着赵公子是谪仙似的人儿。赵公子且放宽了心,陛下既是派咱家来传口谕,对赵公子与旁人定是不同。”
“如此,多谢公公提点。”
待公公一行人走后,主院一众人起身。
周姨娘不愿与赵婉对上,起身后便拉着儿子回了院落,几名贴身丫鬟跟在二人身后。
赵婉冷哼了一声,也不想与她多说一句话,转而跑到了赵钰身旁。
“兄长,近日可是出了事?”赵婉疑惑问道,她见兄长这几日神思恍惚,尤其是今日更奇怪了。
赵钰看了一眼四周,随即屏退了下人,与赵婉低声道:“京中数百名学子击鼓鸣冤,告到陛下跟前去了。”
闻言,赵婉瞪大了杏眼。
她声音颇有些颤:“那、那兄长……岂不是会受到牵连。”
赵钰沉吟:“玉娘不要多想,天子宅心仁厚。”
他与葛文兄清白,从未涉及舞弊一案。待案情查明之后,尚且不明天子会如何处置,只怕他这探花郎要作废。
那作废之后,科举又该如何。
怕是陛下要改了科举,皆时定数频出,他又该如何是好。
赵婉脸色有些难看,勉强勾起笑:“是,陛下仁厚。”
天子年少十五登基,便率一众将士出征,攻打南蛮子,所往之地血流满地,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她幼时听闻,天子曾当场割了南蛮大王头颅,挂在长枪之上,供将士观赏,甚至割了南蛮皮肉下酒来喝。
如此桩桩件件,赵婉心有惧意,少时父亲就拿这些来吓唬她。如今她年长了,虽不知这些传闻是真是假,但也不肯信兄长所说天子宅心仁厚。
“莫在瞎想了。今日夫子教你的课可有温习,他昨日可是向我告状,说你心思尽在那话本上,课业完成得一塌糊涂。”
赵婉:“……”
她不过是熬到半宿看话本,在夫子讲学时,她偷睡了一会儿罢了,为何要跑到兄长前告她的状。
坏老头子,赵婉心里嘀咕。
赵钰一见她心虚的神色,便知晓了。
他屈指敲了一下妹妹的额头,又似惩戒般打了一下她的后脑,斥道:“家中又不是喊你习书考科举,只是要你知晓书中道理,心中有个成数罢了,作何课业都完不成?”
“话本是予你解闷,不是教你懈怠了功课。倘若再有一次,这话本我便收回来,往后再找我要就不再给了。”
被兄长训斥了一顿,赵婉自知犯了错,她呐呐道:“兄长莫气,我即刻去温习。”
没等赵钰回她,她便提起裙摆往自个儿的小书房跑去了。
赵钰无奈的摇了摇头。
妹妹古灵精怪得很。
“大少爷,老爷回来了,正赶往主院去。”管家急匆匆的跑来,又道,“老爷唤您先去书房等他。”
赵钰应了一声,抬脚往书房走去。
一旁的竹书赶忙取了油纸伞,跟在主子身旁撑着伞。幸而雨渐渐小了,撑着油纸伞没淋到赵钰身上。
赵钰在书房等了片刻,眼眸低垂,一抹青色身影进了眼,他连忙起身。
“父亲。”
刚下了早朝,又淋了雨,哪怕是换了一套衣裳,也难掩赵永清的疲色。
赵永清坐到木椅上,喊着赵钰一同坐下,喝了一口热茶,身子暖和了一些。
他才道:“你可听说了?”
赵钰点头:“儿子听闻了大概。”
“嗯,那我不与你多加赘述。”赵永清慢吞吞的喝了一口茶,神情浮上担忧之色,他捻了捻发白的胡子,“我儿,科举舞弊案非同小可,朝野定要肃清。”
“哪怕功名革除,陛下准予隔年再考,你也不可再科考,少说等三年后再去定夺。”
赵永清喟叹一句:“我儿天资聪颖,奈何时运不济,竟遇上这等灾祸。”
赵钰剑眉拧紧,听了父亲的话,他心中仍是不满。
“为何,倘若陛下准予隔年再考,我再考便是。我不曾参与舞弊,应当该科考。”赵钰看向了父亲,眼神带着不甘,“恕儿愚钝,望父亲指点一二。”
他既得探花郎,又不曾做出舞弊之事。若如父亲所言陛下准予,以他的才能,定能再中一甲。
为何要再等三年。
赵永清看了一眼身姿挺拔、丰神俊美的儿子,要说他这半生最得意的,便是他钟爱的嫡长子。
一举便中了探花郎。
他沉声道:“待舞弊案查明,京中局势动荡,朝野上下必定波谲云诡。钰儿,我尚且不能自保,到时稍有不慎就落了旁人圈套,又谈何保全你。”
赵钰眼中失了光,挺直的脊背渐渐塌了,双肩也耷拉下来,唇角微微下垂。
只听见声音颤着。
“儿子知晓。”
父亲尚不能抗衡的,他又何谈去匹敌。
京城如深渊,一步错步步错,他早就该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