袅袅青烟自青白釉制香炉中缓缓升起。
屋子的主人紧关着门窗,出不去的缥缈在屋中弯弯绕绕后,复又平静。
捻动佛珠的声音在这密闭的空间内显得尤为刺耳。
温同文跟着母亲跪在祠堂前,不敢作声。
早前,温老太太已从女使口中悉知了事情的经过。
她平静地让女使领诸人回院子,却唯独将温同文带来了祠堂。
“你可想明白我为何让你跪了?”
温老太太沧桑却坚定的声音在温同文耳畔回绕。
他的头埋得更低了。
“儿,儿知错。”
温老太太手中的佛珠忽地停止了转动。
她起身,看着身侧状似鹌鹑的儿子,叹了口气。
“事情已出,你不想着补救,却任由情绪控制。”
“你怕众人误解,众目睽睽之下逃似地下了山,岂非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温老太太摇了摇头。
她的两个亲生子,一个不是读书的料,一个读书虽好却是个书呆子。
正当温老太太叹息之际,门外却有女使来禀。
“老太太。”
“永庆大长公主府的嬷嬷送拜帖来了。”
图南院坐落在温府西南的角落,占地并不大,但胜在清幽闲雅。
院中栽着的一棵松柏,郁郁青青的枝叶镀着白霜,与大多数闺阁姑娘的院子截然迥异。
温聆筝站在松柏之下,指尖擦过树皮,有些刺痛。
“姑娘咱们进去吧?”
“虽说雪停了,但还是有些凉的。”
摇光看着在树下发愣的姑娘,温声提醒。
温聆筝应声进了屋。
檐下错落有致的珠帘被轻轻拨开,玉石间迸发出清脆的声响。
屋内的摆设一如她记忆中的样子。
火盆中的炭火烧得正旺,托得整个屋内都暖洋洋的。
温聆筝坐在榻上,稍稍出神。
玉衡是最后进的屋,她手中提着黄花梨制的食盒,眼尾都染着笑。
“今日厨房做了梅花汤饼!姑娘快尝尝!”
玉衡生性活泼,平素最喜厨艺。
瞧她这喜笑颜开的模样,温聆筝便知晓,只怕是厨房的韦娘子又悄没声地指点了她一手。
端起梅花汤饼尝了尝。
往昔的回忆纷沓而来。
这道梅花汤饼是她闺阁时的最爱。
那年,他们初成婚,尚不熟稔。
在偌大的定北侯府内,她只觉身如浮萍,颇为拘谨。
那日,厨房滚滚浓烟乍起。
女使来禀时她吓了一跳,放下手中的账簿就赶了过去。
只见,平日里拿惯了刀剑的小将军竟是一头扎进了厨房。
他的脸被烟熏得灰扑扑的,平日里齐整的发也显得凌乱。
他端着一碗卖相实在是难看的梅花汤饼站在廊下,一见她来便兴冲冲地上前。
“娘子快尝尝!”
“若是味道不好为夫下次改进!”
那是她第一次感受到被人在意,被人捧在手心上的喜悦。
温聆筝的生母齐氏是温同文的原配。
她的外祖父是颇有建树的商人,她的外祖母只得她母亲一个女儿,受尽了丈夫的白眼。
以至于在丈夫要用女儿去换家中庶子的仕途时,她连反对的资格都没有。
齐氏嫁温同文,是温老太爷亲自定下的。
而温老太太属意的儿媳却是她娘家的侄女,如今温同文房中的小娘陆氏。
温老太太不喜齐氏。
除了陆小娘的缘故外,更多是因齐氏入府多年却无身孕,直到第五年才生下一女。
齐氏难产而亡后满一年,温老太太就为温同文相看了向氏为续弦。
“姑娘。”
“大娘子身边的庞妈妈来了。”
摇光捧着汤婆子掀开帘,一个慈眉善目的妇人跟在她身后进了屋。
向氏出身不低,其父乃是当朝礼部尚书,颇得官家信赖。
若非其母善妒,手段狠辣,害人性命,累及其名声,温家恐怕也高攀不上这门亲。
这庞妈妈是向氏的乳母,为人通透,平素颇受向氏倚重。
“四姑娘安!”
庞妈妈的礼向来挑不出错。
“大娘子心里念着姑娘,特差我来告诉姑娘。”
“三日后,柳大儒的课卯正开堂。”
“三哥儿到时会在宜秋院等着姑娘。”
“卯时咱们就得出发,姑娘可莫误了时辰。”
柳大儒的课?
这事温聆筝到颇有印象。
宣仁四年,永庆大长公主为家中幼女择师,所聘之人正是大儒柳庸。
柳庸声名在外,因此不少世家都极力想将家中子女送入其门下。
大长公主见此,也便率先向各世家发出了邀请,卖了诸府面子。
但因名额有限,最终能入学塾的无一不是盛京顶尖世家中的孩子。
而向家因着与柳家是姻亲的缘故倒也从中争得寥寥两个名额,至于温家则是一个也无。
倒不是温聆筝妄自菲薄。
堂堂大长公主,当今官家的姑母。
那样的高门显贵,只怕并非是看不上温府,而是压根看不见。
难道是因为向家?
温聆筝心中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