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小源,我煮的银耳汤应该冰镇好了,我端两碗过来,你和表舅吃了消消暑,行吗?”翠姨看到这个场合,适时开了口。
柳源接到翠姨的好意,起身说好,那边翠姨捧着两个苹果赶紧去厨房端银耳汤。
银耳汤送过来,燕君池撑着桌沿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挪了半步后被柳源捏住手腕,“体大附院,我陪你去。”
红了眼的燕君池对着柳源露出一个淡淡的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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厚厚一摞术前协议签了很久,整个过程燕君池一句话也没有说,甚至一页协议都没有看过。他只是一页一页的写着自己的名字,摁下鲜红的指印,仿佛那个带着红印的名字是通往最终的阶梯,每一个都写得庄重。
柳源说看的时候有任何不理解的条款都可以问他,燕君池点了头,却从没打算问。这些他都不关心的,他只关心结果,但是作为第一个明确表示支持自己的人,他的好意燕君池不忍心拒绝。
刚才进来之前,终于看见了他是如此挺拔的站在自己身后,燕君池心中生出了久违的踏实感,这种踏实感和腾空翻腾后安全落地的那一瞬间是一样的,燕君池喜欢这种感觉,但是万万没想到在这场豪赌中唯一给自己踏实感的人是柳源,自己的小侄子……
或许,他不应该只是小侄子,因为他可是自己的手术过程可以全程观摩的狠人,是第九军医大第八十七届缝合挑战赛最新出炉的冠军,是霜意姐在同时拿到金百花最佳女主和最佳女配两项荣誉后最先感谢的小情人,是总在自己最艰难时刻出现的……
燕君池想不出来是个什么词,他停下手中的笔,回头看了看站得挺拔依然的柳源,看到他对自己咧嘴一笑说:“害怕就不签了,反悔还来得及。”
突然燕君池心里就有了词儿。
他是总在自己最艰难时刻出现的小混蛋,笑着并招人牙痒痒的拽着自己蹚过脚下的泥泞,毫不在乎两人都泥巴沾满鞋袜裤腿。
他是……最懂自己的小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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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他每时每刻都是夕阳也都是旭日。当他熄灭着走下山去收尽苍凉残照之际,正是他在另一面燃烧着爬上山巅布散烈烈朝辉之时。那一天,我也将沉静着走下山去,扶着我的拐杖。有一天,在某一处山洼里,势必会跑上来一个欢蹦的孩子,抱着他的玩具。当然,那不是我。但是,那不是我吗?”
柳源决定今天的朗诵就此结束,因此他合上了精装版的《史铁生文集》,把书背在身后,转身看着顶着一头爆炸了的自然卷的燕君池,用上了从柳霜意那里学来的所有台词功底,背诵道:“宇宙以其不息的欲望将一个歌舞炼为永恒。这欲望有怎样一个人间的姓名,大可忽略不计。”
揉揉太阳穴,坐在轮椅上的燕君池被柳源折磨得苦笑了起来,“《假如给我三天光明》昨天不是没有念完吗?怎么改成史铁生了?”
“那是因为我突然发现体大附院斜背后它居然就是地坛公园,这是上天给你的感召啊表舅……”拨开燕君池过长的刘海,柳源大手一挥,向燕君池尽情展示着地坛公园的景色,“所以临时决定改成《我与地坛》,节选了我认为最气势磅礴的一段,你有没有感受到力量?”
“感受到了一些,我想如果不是这么早就入园的话……”燕君池觉得医院护工简单粗暴的服务应该更适合自己,自告奋勇而来的小侄子太细致入微了,有点头痛。
“我数了一下章节,照昨天的速度和时间来读《我与地坛》,咱们来三天就可以完成圣地巡游。”柳源将文集打开,把书页翻给燕君池看,“等到下周复查之前,咱们还能够把张海迪的《轮椅上的梦》选两段好的来读,要是情况不好还要住院,咱们再读高尔基的《海燕》、海明威的《老人与海》……”
晨练的大爷、大妈们背着大宝剑路过他俩,燕君池把披在身上的线毯子拉起来盖住脸……
柳源说:“万一恢复效果不好,就只有为你全文朗诵《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了……表舅,别盖脸啊,捂着不通气……”话说到最后,柳源都觉得自己五行缺德,笑了出来。
“小源……”
“哎,表舅。”柳源蹲到燕君池面前,笑没忍住。
“你哪天开学啊?”
“对不住啊表舅,我这学期九月五号左右开学,比你能想到的底线九月一日还要晚一周……”
燕君池在心中把小混蛋三个字写在了柳源的脑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