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岁抿住唇,在红面猴的黄牙距离它只剩下一根爪子空时,爪心一扬,无数被汗水浸湿的孢子团,扎进猴眼。
“咳、咳……滚回污土里永眠吧……年迈的大污。”
孢子入眼,足以刺痛红面猴,禁锢住景岁的爪指松动,黑色小团子当即往外一滚,爪子蹬地、污身拔高。
电光火石之间,景岁的四只污爪一半戳进猴眼,带出两颗圆形血肉,一半在红面猴的天灵盖上开洞,污爪探进温热的池潭。
黑色的血液喷溅而出,腥气味道萦绕在景岁两个换气洞口,几乎熏得污想吐。
景岁吐了。
这是它第一次杀污染物。
污染物红面猴轰然倒地,浓重的污染血气以尸体为中心,向外散去。远在荒野区中心沼泽地的蜡白猴树蛙,似有所感地将蛙眼遥望向西。
污身好脏、好臭。
景岁僵硬着四只脏掉的爪,黑色毛毛堵住透气洞,但透气洞口还是萦绕着挥之不去的腥味,引得景岁将刚塞到肚子里的果子全吐了出来。
它蔫蔫地趴在了臭草堆里,用草杆一点一点地刮掉爪子上的血,蹭掉毛毛上的异臭味。
景岁出来时,太阳还高高地挂在荒野区,等它带着污染物红面猴绕了一大坨远路,再成功杀掉它,天色快要暗了。
它的人类在洞穴等很久了。
景岁给人类摘的果子被它随手扔在了来时的路上,小团子拖着疲惫的污身,翕动着透气洞,成功捡回了那串野果。
洞穴。
裴淞之靠坐在洞口,目光一错不错地看向外面。
黑色如同一只盘踞在臭草林的巨大怪兽,将林中最后一丝光舔入肚中,那只白天还坐在他掌心里顺毛的小团子迟迟没有出现。
裴淞之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但他心里早就后悔了。小污染物朝着他的嘴唇“哼哼”叫时,裴淞之听懂了它的诉求,肚子饿了,想喝他的血而已。
是他对小污染物耍了心机,让它饿着肚子前往荒野区。
污染物弱肉强食,那只团子是个虚胖的,想来根本找不到什么食物,或许一个不凑巧,出臭草林时撞上其他污染物,就会被瞬间杀死。
身为人类,又是监察官,裴淞之清楚地意识到他对一只污染物生出了不该有的担忧情绪。
人是人,污染物是污染物。
污染物生得再弱小可怜、再如何放着他不吃,都改变不了污染物与人类对立的现实,哪怕、哪怕它真的很像那只死在他面前的黑色猫崽子。
臭草林叶茎上撒下的光亮全部熄灭,远远地能望见百米高的污染物蜡烛树,摇曳着蓝色油脂火,每一簇火都代表着一个死于污染物之手的人类。
裴淞之心中翻涌的挣扎情绪在火光中逐渐平息。
小污染物应该死了。
裴淞之收回望向臭草林外的视线。
忽然,一声低低弱弱的哼哼声,与深浅不一的爪着地声,就这样闯入裴淞之刚平复好的心绪之中。
“哼哼……果子……吃……”
小芝麻团子高高地叼着一串野柿果,四枚,每一枚柿果表皮上都有着或大或小的破皮口,露出里面沾了臭草孢子,却依旧香甜的橙黄色果肉。
“困困……景岁……困了。”
裴淞之接住歪倒下去的小污染物,濡湿与粘黏感爬上掌心,他摊开手一看,是污黑色的血液。
“别睡!景岁!”
男人一把将小芝麻团子搂进怀里,他大声地叫着小污染物刚说出的疑似名字的两个字音,手指一寸寸地翻开黑色的长毛,露出里面布满细碎伤的皮肤。
确认濡湿毛发的污血,不是来自眼前这只小团子身上的,裴淞之松了一口气。
他一手抱住小污染物,捡起掉落在地的柿果,一手撑着石壁,摇晃地站起身,踉踉跄跄地走进洞穴深处。
被污染物绑进荒野区时,裴淞之身上正好带着一瓶水,清洗腹部伤口时用掉了三分之一。
剩下的本想慢慢喝,但掌心里这只团子脏得可怕,该洗洗了。
怀里,累极了的小污染物因为黑色毛毛堵住了透气洞,打着闷沉的鼾声,爪子牢牢地勾住男人的衣服,将小污脸埋了进去。
养一个人类在洞穴,就好像污有了家。
景岁又做了那个被爱崽的大家长怀抱住的梦,这次,它终于昂起了头,看清楚抱住它的人类长什么样子。
是裴淞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