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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23、以身化刃为卿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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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防营官兵、瓦剌仪仗兵扑灭了大火,使馆付之一炬,断壁残垣里抬出一具男尸,面目全非,衣物尽毁,拇指上挂着一枚玉扳指。天亮时分,两辆马车前后进入十字街,一男一女两道身影如疾鹰掠入胡同深处,刹那间停步对望,互相抱拳。

“大王子已死,放眼漠西你已无对手,未来瓦剌可汗的位置非你莫属了。”隔着锦帘,男人沉缓的声音从马车里传出。

“哈哈哈……”哈撒克制不住的笑声荡出空巷,“那得多亏宁王的好计策,不论是守军分布图,还是毒害我大哥的法子,都是深谋过人,算无遗策,我哈撒从没佩服过人,却只佩服你!”

叶子“咳”了一声,道:“六王子心愿得偿,可别忘了和我家主子的约定。”

“那是当然!”哈撒敛容正色,“那么等宁王大权在握,也别忘了答应我的事情。”

叶子微笑以示达成默契,宁王以随意的语气问:“昨夜使馆起火是怎么回事?”这个哈撒可真够狠的,害死亲大哥还不够,居然还毁尸灭迹,狠辣程度连他都自叹弗如。

“也许是天意?我半夜到城外点兵,让他们给我父王飞鸽传书,回来就听说着火了。对了,绰木说他看到你们的太傅和一个大臣在起火前溜进灵堂,不知是祭拜还是查案,但愿他们被烧成灰了,哼!”

对面的帘幕后方突然寂静,静得呼吸声也无。

风吹柳落,叶雨无声,日夜交接的丝丝凉气萦绕在车里车外。

叶子暗自一惊,面上却看不出什么变化,黑纱面罩将她的冷漠装点得极为完美,她略显紧张看了一眼车帘,“王子,一旦太傅有个闪失,皇上不会善罢甘休,恐怕会妨碍我们的计划。天就要亮了,王子还是出城等待消息吧。”

连江山都要换人坐了,死了个太傅能怎么样?哈撒抽了下嘴角,漠然离去。

“派人盯着皇宫,马上就有好戏看了。”良久,宁王语声清淡如风过无痕。

“是。”叶子迟疑地应声,刻意忽略主子声线里的异常。

恰此时,洛亦回府休息,冬禾中午回到太傅府,便看到齐既明带着禁军四处找人。见她活着回来,虽然灰头土脸,衣角烧烂了,齐既明仍然大喜过望,立刻遣人回宫向陛下报平安。

“太傅大人,您去哪里了,让卑职好找啊!”齐既明身上的甲胄都被汗水浸透了。

冬禾抹了一把脸上的烟痕,捂着胸口咳嗽不止,“差点被烧死,还好跑得快。”伸了个懒腰,她示意齐既明附耳,“我太累了,想去洗个澡,睡个觉,其他的事……等我醒了再说吧!”

“诶……”齐既明以为她有什么机密,对着那抹蹦跳着离开的俏丽身影直摇头。

“太傅的风格总是让人摸不着头脑,不过,她在关键时刻从不让人失望。齐总管,您说呢?”潘秀笑说道,也是一副累了大半夜的疲倦。

“太傅聪明绝顶,才不外现,非常人能窥见。”齐既明慨叹,深以为然。

冬禾睡醒时,外面已被夜色笼罩,齐既明来敲门,“太傅大人,前线出事了,皇上请您过去!”

也许是意料之中,冬禾没有太惊讶,只是在黑暗中有些透不过气,闭着眼停顿片刻,穿上官服打开房门。跨出门时,她趔趄了一下,齐既明扶了一把,冬禾摇摇头推他的手,所谓“出事了”,就是一条条人命堆积起来的战报,这时候,她还能依靠谁呢?迎着月光,她拿起系在腰带上的白玉半壁虎符,温玉暖着指尖,然而这点温度却无法传至心尖。

托齐之死迅速传遍瓦剌,举国哀恸,可汗勃然大怒,册立哈撒为继承人,出兵五十万对明作战!

“启禀皇上,载州失守!”

“启禀皇上,容宁道守不住了!”

“皇上,紫荆关快顶不住了……”

战报雪片似的飞往太和殿,群臣惶恐,妃嫔惊乱,朱厚照“嘭!”地摔了奏本奔下御阶,被大臣们闹哄哄堵在门口,生怕朱厚照如英宗皇帝那般动了御驾亲征的心思,洛亦冲出来跪求:“皇上,正所谓哀兵必胜,这次瓦剌恐怕是抱着玉石俱焚的决心,一旦紫荆关被破,不到十日他们就会攻到城下,臣恳请皇上迁都,以免损伤皇上龙体啊!”

“臣也有同感!家不能无主,国不能无君,要是瓦剌真的打进京城,社稷必乱啊!”

又一批老臣跪了下来,谁也承担不起皇帝再次被辱,成为千古罪臣的风险。

“朕不是宋高宗!不会做那缩头乌龟、亡国之君!诸位爱卿啊,国家有难,倘若连朕也一走了之,朕何以面对京城无辜百姓,何以面对天下臣民?”朱厚照颤声,重重握上丹陛下的铜兽鼎首,绝境中激发勇气,上一次还是在武举人赛场上,隔着人群,他深深望向倚在门口的冬禾,“天下有道以道殉身,天下无道以身殉道,要是朕不能拯救百姓于水火,朕还有何面目面对大明的列祖列宗?”

“说得好!”冬禾猛然回头,眸燃刚烈,朱正果然没让她失望,“京城就是我们的家,扔了家,我们还能去哪?要打,就要紧牙关去打,有皇上在,那我们就是有一分的机会也能赢,如果皇上都扔下大家走了,那就半分机会也没有!”

“可是皇上龙体……”纵然群臣被点燃热情,仍有人为陛下惴惴。

“我们有个好皇帝,他不会怕,不会退缩。”冬禾走向朱厚照,一步步,严肃无悔,走到阶下,“咚”地膝盖触地,“必要的时候,我这个太傅可以向大家保证,要死,我姚冬禾一定会死在皇帝前面!”

朱厚照垂视着她,泪意浮动,心痛如锥,不冬老师啊,我何幸,能够让你为我付出到这个地步?

冬禾仰视着他的莹亮黑眸,心潮起伏,泪光摇曳,透过这双眸子,她看到了一个人的影子,那个苍老伟岸的影子,值得她奉献一切甚至生命。

见此情状,群臣毅然跪地,誓死护主共存亡。

然而打仗得有人挂帅,巫大勇年迈且有伤病,多数人力荐宁王,以宁王智退瓦剌的谋略、在大宁打下的威望,想必能够所向披靡。朱厚照正想应允,却不得不考虑冬禾的意见,“那太傅以为如何?”

“臣……”冬禾叹了口气,“没意见。”事已至此,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宁王再有异心,也是太祖皇帝的子孙,守土抗战,他义不容辞,战事火烧眉毛,她没时间权衡,也没得人选。

兵部的人在殿内商议战况、调度兵马,冬禾脚步沉重地走向殿门,站在风口,任凭凉气贯穿身子。边境正在发生惨烈的厮杀,多少百姓流离失所,多少官民生死不明,她望着夜空,红衣哀艳,泪水涟涟,从下巴滴落。

托齐啊,大明与瓦剌终是走到这个局面,这不是你想见到的,对吗?

翌日,宁王领了旨意亲率藩兵前往紫荆关,在万仞山下的官座岭与瓦剌军狭遇,激战两个日夜,藩兵虽然没能击退瓦剌,瓦剌虽占着山势之优,一时也不能前进一步,双方僵持住了。当夜,趁着夜色掩护,宁王在军中与参将商议一番后,只带着徐凌沿小路上山闯入瓦剌后营,与老可汗来了个碰面。骤然见到害死托齐的敌国王爷,老可汗怒不可遏,差点抽出宝刀砍人,但看着宁王单枪匹马,淡定不惧,加上昔年谈判的交情,盛怒之下不免生出一丝敬意。

闻听宁王夜半闯帐,哈撒率一支贴身卫队赶来,对徐凌抽出半截佩剑,被老可汗喊住。“哈撒,不要意气用事,我倒想听听这位宁王能拿出什么理由,让本汗咽下仇恨,不对他们大明动手。”

宁王微微一笑,与可汗对面而坐,保持着一贯的风度,娓娓相述……

八月初三,瓦剌后撤五十里,哈撒再次入京,为了谈判公平,老可汗派出漠西最德高望重的老太师随行。停战消息传回京城,臣民甚欢,夹道欢迎为他们带回和平的使者,宁王与哈撒并驾而行,银凯威武,气势磅礴,仿佛随着他的抬手挥手,大明江山随之安稳。

与上次宁王得胜还朝相比,这回的宁王带给百姓的感觉有些不同,只是那种不同谁也不敢明说。那是天子也无法比拟的气度,傲睨一切,意气风发!

臣工们也是一样,托齐之死的阴霾笼罩不散,连议和的兴奋劲儿也没有了。大殿上,哈撒当众提出两个议和前提,一,大明交出谋害托齐的凶手,二,瓦剌上下不满正德皇帝治国无方,三日之内更换国主!

此言一出,朝野震惊,纷纷表示荒唐、不可为之!很快,三日之期的说法不胫而走,传至民间,百姓反应却是微妙,似乎瓦剌提出的正是他们心里想的,既然皇帝无法退兵,那就换个能打会打的。

“皇上,哈撒王子气焰嚣张目中无人,根本不是诚心议和,不能答应他们的条件!”

“巫尚书所言极是,这种议和条件闻所未闻,一旦答应,陛下天威何在?”

“可若是不答应,战争是无可避免了,要战,就得需要百姓的支持。现在宫外流言四起,对皇上声誉极是不利,有甚者要皇上逊位于贤能免于战火,臣惶恐……”

朱厚照不语,宁王亦是沉默,一副对局面无可奈何的低落,官员们争相进言半天,最后一致把目光投向站在首位的冬禾,太傅大人安静得出奇。

恢弘开阔的太和殿一下子没人说话,让人心里发憷。好久好久,仿佛殿里只剩下两个人,冬禾抬头看向宁王,“王爷你的看法是?”

宁王突然被问,表情有瞬间的不稳,眨了两下眸,朝朱厚照拱手,“严尚书的担忧不无道理,瓦剌兵强,一时无法击溃他们,事关社稷存亡,臣以为,此事还是从长计议。”

朱厚照不曾舒展的眉皱得更深了,捏紧了御座把手,看着宁王的眼神,情绪不明。

离开太和殿,群臣三三两两地边走边议论,冬禾落在最后。至午门前,群臣从东侧门出宫,藩王宗室走西侧门,天色阴重,朱砂红墙体巍峨,却似被大雨冲刷过,黯淡无华,冬禾平日走东门,今日走西门,宁王不意外她的紧跟,慢下脚步,“有事?”

门洞内冷风穿行,宁王一袭金衣竟成为阴沉背景中一抹亮色,冬禾微笑着说:“听说王爷孤身夜闯瓦剌大帐,居然能全身而退,毫发无损,您可真是天纵奇才啊。”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任何成功都是要付出代价的。”宁王冷冷转头。

“包括名声和尊严?”

“太傅的话太深奥,本王听不懂!”宁王挥了下袖子,转身欲走。

“那我就说得明白一点,哈撒不是傻子,现在我们败了,换下任他宰割的当今明皇对他有什么好处?除非,换一位皇帝能给他更大的好处,你知道这个人是谁吗?”冬禾扯住宁王的衣袖,盯着他,略略激动。

大殿上,她想明白了,瓦剌之所以连连速胜、逼大明走到主动求和这一步,恐怕少不了大明自己人推波助澜!四个月前,他们击退鞑靼,宁王迁延回朝一个多月,派出大量探子四处扫除余孽,同时与多地守将打成一片,只有他,对北疆地势、守军分布了如指掌。而瓦剌深知大明有百万之师,只是短时间无法汇集一处,所以他们不会幻想一举侵吞大明,只是想捞点掌控之内的利益,那么能给予他们这个利益的,绝对不会是当今圣上。

放眼宗室,兴王安分守己,大多数王爷实力平平,那么趁机上位的人是谁,可想而知。

具体宁王的做法她还没想清楚,也没弄明白他到底参与哪些,但觉得能改变这个局势的人只有他。

看着落在袖面上的纤手,宁王平静无澜的褐眸终于有了一丝情愫的波动,他听得出她的怀疑,却不生气,如果她想不到这些,就不是他认识的不冬了。他笑了笑,趣意盎然,亦有几分狂妄,“民心所向,那就看百姓向着谁了。”

果然如此!冬禾心脏一震,手也变得软滑无力,有意无意地,从宁王的衣袖滑向他的手腕,“宁王,不要一错再错,交出残害托齐的凶手,给两国和平一个希望,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她不知道她在宁王心中分量有几分,但只要能解决眼下这个难题,她愿意豁出脸皮来求。如果这件事闹到不可收拾,她和宁王都不会是赢家。

硬的不行来软的?宁王讽刺一笑,“太傅大人有这个闲工夫,不如去劝劝你的好学生,如果没有能力坐稳江山,就趁早按瓦剌的要求去做,主动求去,总比被人喊着逊位要体面得多。”他甩开她的手,以她刚好站稳的力道,“本王还有事,恕不奉陪了!”

宁王似乎有意逃避她的追问,走得飞快,迅速上了马车。

“大宁不宁,壮志难酬,倘若宁献王在世,不知他老人家会如何评价他后世子孙的所作所为?”冬禾追到午门外,对着快速驶离的马车大喊。

原本,她还寄希望于宁王对她保留一丝人性,现在看来,她太天真。

回王府的路上,有人拦车于马前,“宁王殿下,我家主人邀您到茶楼一叙。”

恭敬低沉的嗓音从帘外传来,宁王本不想去见哈撒,但天气不好,茶馆生意惨淡,来往的人不多,于是换了常服,从后门上了二楼。

哈撒学着汉人的泡茶工序,置茶、倒水、冲泡,心腹大患一解决,曾经讨厌做的事也变得有趣起来。宁王无视他的附庸风雅往窗外看,哈撒斟满了一小紫砂杯,“来,尝尝如何,事情进展顺利,宁王怎么愁眉不展的?难道计划出了什么差错?”

宁王接过来抿了一小口,微微皱眉,“没有差错,只是大白天的,你我公然相见有些不妥,有什么事就说吧。”他从没喝过这么难喝的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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