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涟来接,见两人都黑着眼睛,也不敢多问。待回到府中,穆阳自回寝殿,随意咽了半碗粳米粥,就去补觉了。
而禇良更是让肖筠拿了一大碗素面,吃完和穆阳一般,回屋睡下,直到傍晚。
醒后,肖筠将云熙递的帖子帖子拿过来。禇良看罢,是云熙约她于两日后同去丰源阁,她要做东请客。
禇良拿着名帖看了又看,一时想不明白云熙怎会选到丰源阁?那地方可比百珍楼还要贵一些。看帖子里的意思,至日大典前,付琴和云熙都忙得不行,好不容易凑了日子,又知道禇良是闲着的,便定好包间,大伙一起热闹热闹。
一转念,便又想到昨晚,她摊开手,一时仿佛又握住了穆阳的脚掌,柔滑软绵。
正自浮想翩翩,肖筠在窗下轻声道:“长史,还要睡么?”
肖筠问了好几遍,禇良才回过神,问:“怎么了?”
“殿下差人来了两趟,请长史醒了去内书房。”肖筠松了口气,她再不醒,怕是第三趟请的人就要到了。
禇良先应下来,要了盆冷水洗漱,换上衣裳,披上斗篷,低声道:“田皖那边怎么样?”
“我去过了,我专门等着陈夫人醒来,陪着说了两句话,才走的。午后吴大娘也来探望陈夫人的,长史睡得正沉,我便做主没来叫醒长史。”肖筠几句说完,道:“长史昨夜里没怎么睡吧?”
禇良应付着只说太忙,让她不必等自己,便从后门去了内书房。
清潮守在外面,远远望见她,便迎了出来,低声叮嘱:“殿下睡醒后如常,本在寝殿歇着。暮时康王府递了帖子,殿下看完,一言不发过来,临帖临了足足两个时辰了。”
“殿下叫我过来,便是为此?”禇良暂且想不到康王是为什么事,却见清潮面色古怪起来。
“小褚长史莫怪,殿下没让我去请你,然殿下这般,我等难以放心,便自作主张了。”清潮低声解释完,又道:“小褚长史,我守在院子,殿下那边,便拜托你了。”
禇良心中担忧,哪里会怪她?只恨自己睡太久,忙答应了,脚下走快了些,几步便到了门口。
她抬手敲了敲门,好在穆阳还肯见人,她低声道:“进来吧。”
禇良推门而入,顺着光影走近,果然满地豆腐宣,皆是写满了字。她蹲下身一张张捡起来,穆阳头也不抬:“清潮,不必捡了,待会儿端盆炭来,烧了就是。”
禇良的动作停了一瞬,又继续下去,轻声道:“臣喜欢殿下的字,殿下既不要,便赐给臣吧?”
穆阳抬起头,心念一转,便知道是清潮请她过来。昨夜熬了太久,禇良比自己更费神,这些烦心事,她本想隔一段再告诉她。但人都在眼前了,穆阳何必再瞒着?她的脸色垮下去,眼底的晦涩都涌上来,轻声道:“禇良,骨肉阋墙,我算体会一二了。”
禇良不动声色,先收拾了满地的纸,都在外间放下,才行至穆阳身前,道:“臣能看康王的帖子么?”
穆阳从一堆纸里翻了出来,递给她。
锦缎封面,题了烫金的字。落款亦客气,只是愚兄,而非爵位。禇良取出内里的折页册,翻开了细看。
文辞华丽,引经据典的,关键在于,康王府以永嘉的名义,也请了玉麟班,自冬月初九至十九,于王府唱戏。康王延请穆阳,共商科举一事,万请她赴约。
心中一算,是至日大典后开始。禇良沉吟片刻,便知道康王打了什么主意。
弘康十八载的女科,主考官是柴希玄,一应诸事仍是礼部为主,穆阳居中糊名,却是皇帝的特旨。女科后,因刺杀一案,穆阳避嫌,再没叉手过礼部的事。
后来皇帝自己开了口子,让三王、穆阳参与朝政,督办各部、寺、督军府。而礼部,是皇帝分给了梁王的。他奉旨出京巡查各州州学,亦是因担着礼部的名头,才名正言顺的。康王哪里是想商讨科举,分明是想延续上次科举,趁机架空梁王,在梁王回京都前,先拿了礼部,再借此得柴希玄罢了。
“柴太傅今年有大半年都不怎么管事,礼部事宜都是祖朝安负责,而此人和康王是走得有几分近。康王的算盘打的,真以为我看不明白么?”穆阳点明要害,带着几分鄙夷,道:“怕是下一步,更要借此为由,拉拢我与他一道。真让我左右为难!”
“殿下是伤心过甚了。”禇良身处其中,却用局外人的眼光看待,既看清康王居心,便有办法对付。她道:“梁王无心朝局,谁人拿了礼部、主持科举,于他都是好事。臣这般猜测,对么?”
“起码如今来看,是对的。”穆阳便是因康王居心,而无法收敛情绪,只好不停地写字,让自己凝心定神。
“既是这般,殿下先发制人吧。”禇良近前,从她手中抽出笔,就势弯下腰,在纸上写了下来。
穆阳边看边觉得这是破局之法,眼神一亮,一时兴奋,握住了她执笔的手,侧头抬眼,道:“禇良,明日你与我一起进宫,此事宜早不宜迟!”
禇良一边小心拿着笔,以免涂在穆阳身上,一边颔首道:“是!”
一桩烦心事去了一半,穆阳复又坐定,叹息道:“我早知道会是如此,但事到临头,还是……心中难过。”尤其昨夜她才定了一桩事,今天便见康王的帖子。
但此前二人推演数次,皆知康王人在局中,是心思最重的。今日他果然最先有动作,虽有法子能推脱了这一次,但在康王心中,怕是留下裂痕,难以弥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