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大早,禇良便起身更衣,特地换了冬时的常服,披上厚重的斗篷,去寝殿外等着。
风雪已停,是个好天气。禇良百无聊赖,从枝桠上抖落积雪,团在手心里,捏成雪团子,再随手抹着,不多时便是一颗松塔状了。她瞧着还挺像,便放在石板路的边上,搓着手哈气。
“做什么呢?”穆阳袖着手走出来,瞧见松塔,也很喜欢,道:“我还是第一次知道你会这手艺?等从宫里出来,你教教我。”
禇良行了礼,笑道:“殿下喜欢,臣多做些,给殿下摆在寝殿外就是了。”
一行人缓缓走出公主府,禇良跟着上了车,穆阳便板着脸道:“把手伸出来!”
禇良不知道怎么了,伸出手,为了方便她看,正反翻着,不提防被扣住了手腕。
“哼,捂了这么久,还冰着呢。”穆阳一触即离,把自己的手炉给了她,道:“你想玩也没什么,下次记得带一只手炉!我要也没带呢?”
禇良想了想,笑道:“那只好放在自己脖子上捂着了。”
穆阳怔了怔,记忆里也有这一幕,她的双手冰凉,被孩子时候的人抓着塞进脖颈,暖着手。
彩鸾峰上真冷啊,风吹起来,就跟狼嚎一样,碗口大的树枝都被吹飞了,禇良把她暖得浑身都热乎乎的,自己在炕下盯着火,生怕她冷着。
回忆只是一瞬,眼前的人是没想起的,她靠着马车,腰杆直直的,双手捧着手炉,一直在看繁复的花纹,眸子里是单纯的好奇,而不是起意占有。
“这是蔓草纹,盖子上镂空的是葡萄纹,底上嵌螺,这会儿不好翻过来看,等不用了,你再看。”穆阳靠过去,指着给她看,又道:“宫中用书的也多,但我瞧不大上,是以送来的多是纹饰了。”
禇良默默记着,道:“臣的袖口上,是什么?”
穆阳很快分辨出来,问道:“按品级绣萱草纹,你是物品,便绣五片叶子。”
“为何是萱草?”禇良先问出口,随即明白过来,或许是宣文皇后的喜好。
果然答案也是如此,穆阳低声道:“父皇只在革带这些地方参照了南楚的一些典制,常服仍按旧制用幞头,吉服却是花冠呢,很好看的。”
禇良想着自己带回去的衣裳,轻声道:“御史们参奏,便是因此了?”
“可不是?几乎揪着不肯放。父皇近来不肯提此事,很恼火的样子,你待会儿少说话啊。”穆阳细细嘱咐,很怕她因此触怒龙颜,趁着还未到宫外,不断提醒着。
禇良哪里会在外多话?只是听她的软语,舍不得打断,便乖乖坐着,不断点着头,盼着能多听几句。
穆阳要进宫,控鹤自是速速通传,片刻后就等来了柏安。年轻人也换上新的冬装,脚下飞快,接了穆阳一行入宫,才道:“皇上正气闷,殿下来的正好,能劝劝皇上。”
穆阳有几分猜测,也不多问,只道:“父皇早膳用了多少?”
“皇上就没让摆膳!师父心里也急。”柏安点到即止,便是告诉穆阳他们师徒俩都记着穆阳的帮衬了。
宣政殿中,皇帝正闷着,连一向爱喝的茶都不碰了。柏简小心陪着,直到听得通传,方问:“皇上,可要宣见?六殿下难得这么早未召入宫,别是有什么事要求皇上吧?”
“小六进宫还用朕宣?让她进来吧。”皇帝神色略和了些,自己也站起身,离开御座,走至殿中,负着手活动筋骨。
穆阳进了门便道:“父皇,女儿有事求你!”
皇帝没料到还跟了个小长史,摆摆手免去两人的大礼,蹙着眉道:“什么事让你这么早来?路上冷么?要是小事还害你受了风寒,朕可不高兴的。”
“再冷也得来!”穆阳笑着脱下外罩的鹤氅,柏安收去,又拿了禇良的,和柏简使了个颜色,离开宣政殿去传膳了。
“说罢,什么事。”皇帝也没上御座,径直拐去了偏殿。
穆阳跟在皇帝身后,冲禇良招招手,几步跟上去,道:“四哥哥请儿臣去看戏,又说要商讨科举一事,女儿闲了这些日子,便不想闲着,来讨父皇允准呢。”
说话间皇帝坐下身,穆阳仍如常时,坐在皇帝的对面。禇良安安静静站在穆阳身后,低眉端立,不卑不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