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洛阳宫是红白相间的。远远望去,俨然一座冰雕雪砌的宫城,像汉白玉,润泽的白里透着绮丽的花纹,花纹里仔细瞧,又是一个神秘的世界。
如果走近了,便可看见宫城门口朱红色的阙楼上屹立的两只朱雀昂首展翅,因被积雪覆盖,原先暗黄色的鸟变得通体透白,一下活了起来,俨然两只展翅欲飞的白鹤。
姜离打着一柄油纸伞,另一手拎着个鸟笼,往洛阳宫城走去。鸟笼里是只绿背蓝羽的鹦鹉,把脑袋扎到羽翅里睡得正香。
伞上积了一层薄薄的雪,伞不安晃了晃,雪就沿着伞脊往下滑,掉进了关着鹦鹉的笼子里,不偏不倚落在鹦鹉的红冠子上,惊醒了睡梦中的鹦鹉。
鹦鹉嘤嘤叫了两声,开始在笼子里上下扑腾。
姜离垂下眼帘看了看不安分的鹦鹉,将伞往上抬了抬,就见一团绛色人影站在阙楼上遥遥朝她招手。姜离定睛一看,原是杨濯。她满不在乎哼了一声,又将伞往下低了低,盖住了那团绛色影子。
姜离顺着阶梯拾阶而上,上了阙楼,却见杨濯倚着栏杆,斜眼看她。见她来了,戏谑笑道。
“这不是我们的姜娘子么?怎么这是寻我来了?”
他的视线移到她手中的鸟笼上,神情随之讶然。
姜离趋步上前,将手中鸟笼递给他,冷冷道。
“这是还你的。”
她有意侧过身,目不直视。
杨濯恍然大悟,很快又哑然失笑。
她应是为了之前的斗鸡才将这只鹦鹉赎给他。只是为何是只鹦鹉?莫非是囊中羞涩,这才买了只鹦鹉滥竽充数?
姜离见他发呆出神,将手中那只鹦鹉又往前伸了伸,不耐烦道。
“你的斗鸡!”
杨濯霎时目瞪口呆,忍俊不禁道。
“你管这叫什么?”
姜离目露狐疑,疑惑道。
“难道...不是你心心念念的斗鸡么?”
杨濯走近,俯下身一脸认真问道。
“你眼睛还好么?看得清我是谁么?”
姜离冷哼一声,不屑道。
“你从未告知我姓名,我如何识得你?”
杨濯笑了一声,又指了指那只鹦鹉,鹦鹉还在闷头大睡。
“那好,今日让你认识我。记住了,小爷叫杨濯!敢问阁下是吃这个长大的么?”
姜离不知他云里雾里的讲些什么浑话,怒道。
“我今日就将它还你了,这鸡你爱要不要!”
说罢就要转身离去。杨濯抓住她右手,不让她离去。姜离面露愠色。杨濯眉目含笑道。
“先别走啊,我还未与你说完呢!你莫烦躁,我且问你,这鸡是你从何处买来的?”
这其实算不得是她买来的。这日她如往常一般在市曹内贩布,一卖炭的老翁路过她摊子时,拉炭的牛车不慎侧翻,一车炭滚下,弄脏了她的布匹,老翁称自己身无分文,唯一值钱之物便是一只鹦鹉,遂将那只鹦鹉当作赔礼。
一切看似顺理成章,但是也过于顺理成章了些。原先她还指望着卖布来赚钱,以此买斗鸡。现下竟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了。
姜离警惕耸起眉毛。
“你问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既然你不想回答。那好,你给我学个鸡叫。”
“学鸡叫做什么!”
“那好,你不学也可以,你让它学个鸡叫。”
“咯咯咯!咯咯哒!”
好巧不巧,那只鹦鹉似是听到杨濯的指令,突然开始仰着脖子咯咯咯叫起来。
杨濯惊讶望向那只鹦鹉,那只鹦鹉也歪着头打量他。他没想到这只鹦鹉居然偷听他讲话,而且还听懂了,于是双手叉腰,瞠目扬眉道。
“这个不算数,不算数!它偷听!”
姜离一时无言以对,转身就要离去,杨濯急忙上前阻拦。
“哎哎哎,别走啊,有没有礼貌啊,我话还没说完呢!”
姜离恼怒回瞪了他一眼,却见杨濯有意俯低了身子,不动声色直视她。姜离惶惶然,向后退了一步。
杨濯如今算是摸清这女子的底细,看样子是五禽不识的那种蠢女人。只是如果要欺负这样一个蠢女人,他心里有些许愧疚。
只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收起这些思绪,微微一笑,施以一礼道。
“那我便收下娘子惠赠了。”
他抬起头,接过鸟笼,抛给她一个神秘的笑容,又故作深沉道。
“殿下四处寻娘子,已在东观藏书阁等候娘子已久,还望娘子不要辜负了殿下的期望。”
姜离听闻是大皇子要找她,点了点头,问道。
“殿下找我所为何事?”
杨濯微微一笑,并未直接回答。
“殿下说你到了自然就知晓了。”
杨濯躬身,摆开手掌,做了个请的手势。姜离半信半疑,最终还是跟在他身后,一齐去了东观藏书阁。
杨濯将她带到一处房间,姜离刚踏进,门哗的一下从外面被关上。这是一个门窗紧闭的房间,四周一片昏沉。
姜离暗暗恼怒,这杨濯果然是来诓骗她的,她旋身正欲推门而出,身后却响起一阵极其轻微的脚步声。姜离又转过身,就与大皇子四目相触。大皇子站在窗边,负手而立,缓慢走来。
“殿下这是做什么,为何要将妾引至此处?”
姜离目视昏黑的四周,双手死死扣住门扉,惴惴不安道。
大皇子神情紧张。
“阿离,你跟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