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无征兆的困意席卷了正在高速上开车的他,失控的轿车撞上隔离带,飞溅的挡风玻璃碎片险些直接给他的脑袋开个瓢,全靠安全带和安全气囊捡回一条命,就算这样也在重症监护室整整躺了十天才转危为安。自那以后这种随时随地倒下就睡的怪病便如梦魇一般将他困锁在原地无法脱离。
转眼间他已然成了个即将奔三的人。前半生拼了命工作攒下来的存款差点真成了自己棺材本,如今老本快吃没了一切还要重头开始,更不用说他这情况到底会不会有公司愿意要他。
好在许溪辰他佛了,经历完种种变故后硬是让他看开了不少,如今他秉承的就是一个钱乃身外之物,没有什么能比身体健康更重要,能摆烂就摆烂绝不内耗自己精神。
轻微的情绪波动转瞬即逝,他将那根白发随手往垃圾桶里一扔,拿起装着简历的公文包径直走出了家门。
约摸坐了半个小时的公交便到达了目的地。这是一栋伫立在繁华商业区的写字楼,从外观看上去,这里和周围林立的其他写字楼毫无二致,却是少有的一家公司占据整栋大楼的规模。
上班高峰期刚过没多久,走进去时大厅里稀稀拉拉的几个职员正快步跑去按电梯,手里还提着刚买的早餐。恍然间许溪辰觉得自己好像久违地回到了以前,那时候的他在公司里同样如此,工作日的每一天都步履匆匆,为了更好的生活所奔波,仗着自己年轻能造,哪儿还会去想身体会不会有垮掉的那一天。
短暂地感慨完,他迈步走向前台说明了自己的来意,登记完信息后,对方很快便请他乘电梯前往十五楼人事处,并且表示已经有其他面试的人先行到达了,到时候坐在外面等面试官叫名字进去就行。
完了。
许溪辰即刻在心里给自己下达了逐客令。
他非常清楚以自己现在这情况,能找到一份工作的机会太渺茫了,更不用说如今还有其他人与自己竞争同一个职位。
为了不浪费双方的时间,他通常都会在简历上直接写明自己所患的病症。虽然Y大美术学院毕业加上无数优秀设计作品,以及在前公司创造的业绩都足矣让许溪辰的简历称之为漂亮,但当面试官看到那个扎眼的猝睡症字眼时,显然他们更需要的考虑便成了是否有必要录用一个随时随地都会在工位上呼呼大睡的家伙。
投出去的简历一个接一个石沉大海,像今天这样肯向他递出橄榄枝让他抽空来面试的公司更是少之又少。
正因如此,当时许溪辰投简历时几乎是用的广撒网的方式,只要对方的职位需求是有关室内设计的他就无脑投,人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就像沈桹常说的,概率无限接近于0的事件,也不会称为不可能事件,总有一家不长眼的公司愿意要自己。
就比如现在。
当然如果没有那些个竞争对手就更好了。
乘坐电梯上了楼又往里走了几步,果然见门口端端正正坐了两个同样身着职业装的面试者,看到有来人也只是淡淡瞟了一眼,随后继续专心做准备。
许溪辰几乎瞬间就产生了调头转身坐电梯下楼,花两块钱从哪儿来回哪儿去的念头。
这是要怎样,一个不够还有俩,生怕给他的竞争力不够似的。
但最终许溪辰厚着脸皮坐了下来,临阵脱逃从来都不是他以往的风格,他想试试,何况这还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等待的时间是煎熬的,待到前面的人面试结束离开,面试官才终于叫到了他的名字。
许溪辰深吸了一口气,起身礼貌地敲了两下门推开走了进去。
这原是一间会议室,窄长的木桌前摆放着一张椅子,对面拢共坐了两个人,而当许溪辰看到其中一个面试官的模样时,整个人彻底凝滞了。
为什么会在这里看到他?
他是这里的面试官?
还有他不是出国了吗?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儿!?
许溪辰曾经设想过很多自己和他偶遇到的各种场面,可以说哪天在商店里看到对方抱着个娃买奶粉他都不会有那么意外,可偏偏就在自己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他出现了,前男友,还是在今天这样操蛋的场合。
“怎么了许先生?有问题吗?”另一个人友好地提醒道。
“没...没事。” 许溪辰赶紧回过神,拉开椅子坐了下去。
而后他抬眼,看到叶南烜此刻正注视着自己,手中的笔在本子上一点一点的,大概是察觉到目前的气氛有些许尴尬,他先一步开口道:“介绍一下你自己?”
“啊...咳...”意识到现在还在面试,许溪辰清了清嗓,坦然地在对方面前开始了自己早已准备了好几遍的自我介绍。
期间许溪辰不禁偷偷打量了好几眼对方现在的模样,不得不说这人真的变了很多。许多年不见,叶南烜的头发留长了不少,可能因为在重要场合,棕黑色的头发被他攥成了一股扎在了后面,只留几根多余的发丝垂于鬓间,许溪辰估摸着要是全放下来大概能齐肩。最让人无法忽视的还是对方右边耳廓上的耳骨环,环上固定着一条细细的银链坠下来与其耳垂上的那枚银色耳钉相连,有一种别样的韵味。
明明还比自己小两岁,可如今见到却再没有了当年那股属于青年人的稚气和天真。转眼间那个会一脸崇拜地叫自己学长的小屁孩长大了,变得成熟又稳重,轻浮感褪去地一干二净,但长相依然是许溪辰无法拒绝的类型。
许溪辰在心里长吁了一口气,感叹这风水轮流转,有生之年自己这个前职场老油条也即将被后浪拍死在沙滩上了。
等他做完自我介绍,坐在叶南烜旁边那个胸口别着部门经理名牌的人问道:“请问你为什么选择了本公司?”
“我......”许溪辰很想说贵司只是自己在鱼塘撒网时自愿蹦上来的一条鱼,但理智却使他从职业规划和所处行业等各个方面阐述了自己的理由。
过程中部门经理频频点头,显然是比较满意他的回答,而叶南烜却一言不发,只紧紧盯着桌上他的简历看,许溪辰总感觉对方势要从那上面看出花来。
当然,叶南烜行为怪异,许溪辰也好不了哪儿去。他承认自己现在非常紧张,心跳得很快,即便不停地在心里骂:淡定点许溪辰,别他妈看见前男友就跟见了鬼似的。但他的目光就是忍不住朝着对方身上扫。
“许先生我想请问一下,因为看到简历上所写,您患有一种名为猝睡症的病,那么可以具体解释一下吗,我们需要以此评估您的身体状况是否能够胜任这份工作。”毫无察觉的部门经理依旧兢兢业业地问道。
“是这样的....我...”许溪辰刚准备开口,一种熟悉的、极其不好的预感逐渐袭上心头,就在他心说自己不会就这么悲催地真要当场演示一遍什么叫猝睡症的时候,“咚”的一声,他以头抢桌,直挺挺地就倒在上面,给在座的两位面试官磕了个扎扎实实的响头。
“............"
在意识彻底坠入无尽黑暗之前,许溪辰唯一的想法只有一句话。
全他妈完犊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