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终于止不住地落满哭腔,伏御什么也没有说,摘下放到了她手心。
他茫然地看着她,一丝从未有过的情绪涌上心头,他不知道是什么,心中慌乱,亦不知道该怎么做好。只是静静地望着她,她说什么,他便做什么。
江挽词接过笛子,说了句:“你走吧。”
走或是没走,她不想看,如是他的话,应该早就走了才对。如果她心里再有什么期待,便太可悲了。
不知这个姿势维持了多久,而后江挽词转头就躺下睡去,双手紧握着那个竹笛。
这个竹笛,在那间山野破庙时,他是第一次吹,也是唯一一次。不知为何,她想到,却还是止不住地流眼泪。
她心中暗骂了自己一句:呸,哭什么哭,叫孩子看了笑话。
抚了抚肚子,她安心睡下。
她的孩子,一定要幸福快乐的过一生,可不要像自己这样没出息,为了个不爱自己的人,赔上了一生。
年轻的蛇灵神站在黑暗里,面前是一片温暖阳光之地,他却不敢踏出一步。他静静地注视着,她手中攥紧那个笛子,是在想什么呢?
他不懂,他真的不懂。心里杂乱,寻不到结果,脑中是无尽的迷茫。
那个孩子出生以后,江挽词脸上才见了一些笑脸。她时常抱着那个孩子,笑着,同他自言自语地讲着话。
孩子一日日长大,却开始有些侍奉长龙氏的仙神前来,为他送上一碗汤。
江挽词看着那汤,直觉告诉她,那不是什么好东西。于是便一次次拒绝。
一次无意中,她得知,夫君为天界长龙氏,长龙氏一族为承担起族类大任,须斩断七情六欲,从小喝下这断绝汤。
她便明白了,伏御也是因为这个而淡漠无情,她竟还愚蠢地渴望从他那祈求来爱意。
一切都说得通。
她才不要自己的孩子变成这样冷漠的怪人,变成所谓狠辣无情的长龙氏蛇灵神。如若说非要断情绝爱才能百毒不侵,她相信,她的孩子必然可以像她一样,为了爱一往无前。
她为孩子取名——修竹。
做什么冰冷无情的长龙氏蛇灵神,他应是在爱里长大的孩子。
于是乎,每每再有人捧着碗来,她便发了疯似地赶他们走。
可他的孩子……还是喝下了。
那是她的孩子,小小的,软软的,温热的,可每每梦回,她都会梦见自己怀中抱着的孩子变成了冷冰的一条蛇。
这让她恐惧至极。
先蛇皇是标准的长龙氏,残忍冷漠,坚信惟有无情者,方可不惧万物。他的每个孩子都是英勇无双的长龙氏,天地不足惧。每个孩子都是如一服从他。
直到一日,他问出。
“听说你带了个人回来。”
“回父帝,是。”
“杀了。”
什么?!伏御帝脑子一懵,脱口而出反问道:“为何。”
为何?他的孩子有哪个胆敢反问他?只要服从就是。
他漆黑双眸凝视着台下的伏御,年轻的蛇灵神眼中尽是茫然。不该,长龙氏不该如此!
“杀了。我说,杀了。”
伏御没有离开,没有听从。而是直接跪在台下,无声地表示抗拒。
江挽词同他说,她想离开这里。
可人间没有她的去处,父帝想要杀了她,一旦离开了这方结界,她必定会立刻死去。
伏御不允,加固了结界,不让任何人去伤害他们。
为此,成日在父帝处受罚,道道鞭笞之刑,剔筋剥骨的痛。
爱是弱点,至少对长龙氏是。爱意如星火遇枯草,野火燎原。
他想反驳父帝,却没有任何话语可以反驳,因为爱便有了弱点,他沦为如今受刑千道,喝下无数断绝汤。
他断不掉。
她说不希望孩子变成他这样,伏御每日都会赶在侍卫为那个小孩送去断绝汤前调换。
他装得很好,却在父帝让自己拿剑时装不下去了。
江挽词跪在大殿上,同父帝谈条件:“让修竹活下去,他是伏御的儿子。”
父帝摆了摆手,算是应允。
而后,她便迎着伏御手中的剑撞上,长剑穿过她的胸膛,伏御第一次开始害怕起来,他觉得自己心中有什么东西一点点消失了。
她却是释然地笑了,抬手抚上伏御的脸,苦涩地笑道:“别……因为我……为难。”
她苍白的脸,她落下的泪,她垂下的手。
一只自由的蝴蝶,翩翩然盘旋在空中,飞出了这禁锢着她的地方。
年幼的修竹看到的,便是这样的场景。他始终憎恨着伏御。
为了让他忘记这些痛苦,伏御便给他种下了一枷。等他长大时,真正顶天立地的时候,再想起来罢。
一枷让修竹忘记了这些痛苦的回忆,自那以后,像个寻常人间小孩一样,成日缠着伏御,乞求父亲的一丁点怜爱。
伏御心里愈发痛苦起来。可他是无情的长龙氏,长龙氏是不能有弱点的。
长龙氏是不能爱的。
他眼睁睁地看着修竹在玄地成为人人厌恶的异类。
揭榜之日,伏御去过一次槐园。见了梨行,却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他小心翼翼掏出怀中的一方,将他呈与梨行。
“先生您……”伏御本想说些什么,话到嘴边也不知说什么好,于是便拂袖而去。
梨行站在原地打了个冷战,叫蛇皇称呼自己“您”,真真是怪渗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