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了一系列的检查,我的主治医师张大夫说我恢复的很好,用不了多久应该就可以出院了。
我想起系统提到的,删记忆需要联系主治医师的话,忍不住问张大夫,那个系统究竟是干嘛用的?
张大夫说,那是医院重点研发的新项目,是通过活跃脑神经,来加速脑部手术患者康复的治疗辅助系统,简称脑康系统。
脑康系统?!原来不是“老坑”系统而是“脑康”系统的吗?
我讪讪地挠了挠脸,对张大夫说:“您那个系统播报的人,是不是普通话不太标准。”
张大夫哈哈一笑,说:“那是我师兄,也是我们项目组的组长。他是南方人,说话有点le/ne不分。他对播报系统名有着莫名的执着,我们都说找个专业配音,或者机器配一下,他非要自己上阵。他在这个项目上花费了太多的心血,我们都看在眼里,最后我们也就由着他来了。”
挺好的故事,挺好的组长。只是,差了俩字,我就以为我从治脑子变成了见阎王。
真是闹了一个大乌龙。
我又问张大夫,系统的剧本是以什么标准决定的。毕竟那部天雷滚滚的狗血网文,怎么想也和医院的脑部治疗系统扯不上关系。张大夫说,他们从临床实验的数据发现,越是剧情节奏快,反转多,情绪起伏激烈的小说,也就是我们通常说的狗血小说,在导入脑康系统进行治疗时,对患者脑神经的激活比例明显高于剧情平缓的散文类小说。也就是说,在系统中体验到的各种情绪,包括喜怒哀乐,爱恨纠葛,都可以有效唤醒对应功能的脑部神经。所以体验的情绪种类越多,强度越大,对脑部康复就越是有利。医院专门购买了很多类似题材的小说版权,也有些作者主动向医院进行公益捐赠。这部《做哥哥的秘密小情人》,在脑康系统的治疗数据算是排名很靠前的优秀剧本。
居然被我抽中了优秀剧本。我这还算运气挺好是吧?
张大夫说,他们是通过收集患者的大数据,以此向患者提供符合偏好的剧本选择。看来不是我运气好,而是平时先婚后爱的霸总小说刷太多了,被大数据贴了标签。我又想起了系统里那个“魏涟”进错频道的惨剧,顺口向张大夫提了一下。没想到人家还挺重视,专门找了个本记了下来,说要和项目组讨论一下如何改进。张大夫还特意对我说:“您的反馈对我们完善系统非常重要。如果您还有其他建议,您可以随时跟我们提。
一听还能给系统提建议,我又来劲了。我不满地对张大夫说:“您那个系统里的人工智能,态度太差,希望可以改改。”张大夫笑道:“系统人格不是您初始选出来的吗?您选择哪种人格,它就是哪种性格。”
啊?合着那个“嚣张跋扈”的选项不是选我的角色性格,而是人工智能的性格吗?
张大夫又说:“那个选项的确是选角色性格,人工智能的性格和您选择的角色性格是一致的。”我说:“要不然把俩选项分开吧,或者半路能改也行。就你们那个系统性格,脑袋治好出院了还得改吃降压药。”张大夫不知道被我的哪句话戳到了笑点,咯儿咯儿地笑了半天之后,才在他那个本上把我的意见哆哆嗦嗦地写完。
在张大夫离开病房之前,我肚子里攒了一个问题,憋了又憋还是没忍住。我问他:“您和系统里的那个‘魏栩’——有关系么?”
张大夫都走到了病房门口,又专门折回来,重新坐下,有点郑重地对我说:“我们这个系统是新研发的项目,目前收集到的人物面部数据比较有限。所以我们全项目组的成员,都上传了自己的面部数据特征作为系统研发使用。”
我大概明白他要说什么了。
“所以系统中的某个角色,可能会与您见到的我们几个同事有一定的相似。除了这些被修改过的部分面部数据,可以说,我们与系统中的角色没有任何关系。”
看来就是这样了,那依稀的三分相似只是上传到系统的数据。
他并不是“魏栩”。
“还有,作为您的主治医师,从希望您早日回归正常生活的角度,我还是建议您,把系统里的记忆删除。”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您应该发现了,系统的剧情是很难被改变的。因为我们这个项目还比较新,目前还没来得及增加更多的分支剧情。所以,您在系统中经历的所有事,包括与其他患者的经历,您可以把它们看做是由加分规则驱使的既定行为。”
加分规则驱使的既定行为,意思就是说,在系统里别的患者对我做的事,都是为了加分。就算换一个患者,估计也会做同样的事。
这和那个“魏栩”说的话不谋而合。
他也承认了,他对我的“好”都是为了加分。
“既然系统的作用是辅助治疗,而您已经达成了阶段性的治疗目的。如果这段经历会对您造成困扰,我认为删除记忆,对您来说是更好的选择。”
所以张大夫的意思就是,反正都是假的,不如删了干净。脑袋治好就行,删了还能减少烦恼。
话是这么说。
话是这么说没错……
脑海中,那个人的面孔毫无征兆地出现。
“孙鹤然,我是真的爱你……”
“……等我们回去了,我把一切都告诉你。”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我应该原谅他吗?
如果我选择不原谅,那还不如直接把记忆删掉,干脆利落,一了百了。
只是这么简单地一想,我的心脏都像撕扯一般疼痛。
我知道我没救了。
“还是先不删了吧。”我对张大夫说。
几周之后,我康复出院了。那天的天气还挺好,阳光灿烂,万里无云。
我走出病房,喜滋滋地准备和我妈一起坐电梯下去。走到楼道拐角的时候,我竖起鼻子闻了闻。咦,怎么有一股若有似无的香气?
那香气闻着像是花香。我问我妈,她喷香水了没。我妈说:“医院不是不让喷香水的嘛。”
也是。
那可能是窗外的花开得比较好吧。
我没当回事。
正式复工之前,我本来都做好了心理准备,来迎接注定要爆炸的办公桌面和工作邮箱。结果人一去,活儿都被安排出去了不说,上面考虑我人刚出院,还专门吩咐让我悠着点来。我们公司这么有人文情怀呐?周围的同事也有很多来问候我的情况,我们组还送了我一束庆祝康复的花。渐渐地,我把积压的工作一点一点地捡了回来。这时候,我才终于有了生活回到正轨的实感。
上班,下班,周末出去和朋友聚餐。朋友问,我怎么最近看着有些忧郁。
我也没觉得自己有多忧郁。只是,有时候当我看向窗外时,我会不经意地开始发呆。
那个人没有来找我。
我一天一天掐着日子算。把我的发型从劳改犯同款熬到了高中查风纪的长度,我还是没能得到他的任何消息。
我趁着复诊的时候问过张大夫,离开系统需要满足任何条件吗?积分不够能不能提前走?张大夫说,就像我当初那样,患者苏醒时会自动离开系统。积分和通关条件,只是用来达成治疗目的的途径,并不是离开系统的必要原因。
所以,那个人没有被系统困住。他也许是还没醒,或者是已经醒了,只是没来找我而已。
也许他不着急来见我。
也许他被别的事情拖住了。
也许……他不想来见我了,或者,他干脆已经把记忆删掉了。
是不是那天,我说他“恶心”的话说太重了。他被我伤了心,决定不和我继续了。
我不应该那样说的。我想向他道歉。
但我不知道他的姓名,我该去哪里找他呢?
“张大夫,系统里和我在同一个剧本的那个‘魏栩’,您有他的联系方式吗?我们约好出来见面的,可我联系不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