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下头：“就……你说‘你至于吗’的时候。”

那是什么时候？

我想了半天才想起来，那是他怕我不想去度蜜月，所以找程助理半夜来给我传话的时候。

他是说，我和他讨论去不去度蜜月的时候，他就认出我了？

那不就是一开始吗？

“你有段时间喜欢把这句话当口头禅。你在系统里对我这么说的时候，和小时候的语气一模一样。”

好么，原来是因为口头禅暴露了。他又说：“其实一开始我也不是很确定。我以为，你是我死前走马灯里的幻觉……”

听到这儿，我的心里也开始不好受。

“毕竟穿书后的结婚对象就是初恋，与其相信它发生的几率，还不如说，一切都是我的幻想。”

他说“初恋”的时候，表情有一瞬间的不自然。他以为我没发现，偷偷地瞟了我一眼，看我像是没什么反应，又匆匆移开了目光。

他从高中时就一直喜欢我。在系统里，他借着“魏栩”的身份对我表白了心意。回首过往，包括毕业后他对我的疏远，情人节那通没头没脑的电话，还有不留痕迹地离开，那时他的心情，现在的我怎么会不明白。

我吸了吸鼻子，另一只手也覆上了我们交叠的手。他又看了看我，但没有再移开视线。

“那你是什么时候，确定那就是我的？”我问他。

他没有立刻开口，而是沉默了片刻，在我毫无防备的时候，这样说道：

“我快撑不下去的时候……”

我咬住了嘴唇。

“那时候在医院，你在我身边睡迷糊了。我叫你‘然然’，你答应了我……”

我再也忍不住，混着恐惧与悔恨的泪水夺眶而出。我差一点就要失去他了，每次想到这里，我都无法控制地浑身发抖。曹清费力地挪动了下轮椅的位置，靠过来抱住了我。我靠在他的肩头。肌肤相贴的地方传来他有力跳动着的脉搏。

他不停地一边顺着我的后背一边安慰我，说：“你听，我的心脏跳得这么快，都是因为你。”在他混着心跳声的怀抱中，我渐渐平静下来。感受着他怀中的体温，我轻轻抽泣着，有些埋怨地问他：“你怎么没早点告诉我呢？”

他又不住地向我道歉，说怕我知道了他的身份之后和他一刀两断。“我想和你在一起多一天，就算只能多一天，我也什么都愿意去做。”这有什么好道歉的呢。我不是一样的吗？我严守着虚假吴怀安的身份在他身边，生怕被他知道真相后两人彻底决裂。

我相信他，但我知道这并不是全部的答案。因为后来他主动向我自爆出轨，引导我对他说出残忍的拒绝。那时候我们早已分开，他根本没必要保守秘密到最后一刻。

他以为他不说，我就不会发现。但他在系统里向我告别时的眼神，早已向我说明了一切。

我从他的怀中直起身，擦干了眼泪，然后直视着他的眼睛，哑着嗓子说：

“所以你决定，如果你死了，或者再也没能醒过来，咱们之间的所有事，就都一笔勾销，是吗？”

曹清像是当场被我戳穿了坚强的假面。他的眼睛瞬间噙满泪水，摇曳的目光中满是心痛与不甘。

“你以为我听到好久没联系的老同学死了，只会随便感叹一下，转头就会忘了，是吗？”

他收紧了握住我的手。

“你以为我和系统里的那个‘魏栩’只是玩玩。他凭空消失找不到人就算了，我正好甩了他去找别人，是吗？”

我越说越委屈，眼泪止不住地流了满脸。我撇着嘴，一脸不满地控诉着：“你就是这样，你总以为我无所谓。你交新朋友我无所谓，你拉黑我一走了之我也无所谓，你和那个臭弟弟表演过家家我还是无所谓。你根本就不懂，不懂我有多爱你。如果没有你，我——”

他没让我把话说完。因为，他紧紧地抱住了我。他的眼泪，洋洋洒洒地抹了我一脖子。

“对不起，然然，真的对不起。”他还是一遍又一遍地向我道歉，“我想了好久，好像无论怎么做都会让你伤心。那就选个相对少一点伤心的做法，结果还是伤害了你……”

我枕着他的肩膀，心疼地说：“我再伤心能有多伤心，能比看到你伤心还要伤心吗？”泪水从他的眼角滑落，我抬手擦掉了它，“你怎么不多想想你自己呢……”

他像归巢的倦鸟一般依偎过来，和我越贴越紧。想到如果他没能撑过来，那么等待他的将是孤独地离开这个世界，就连这短暂的假设都让我的心脏疼痛不已。

“你以为，我听到初恋的死讯，就不会伤心吗？”

初恋？

他惊讶地松开了我。

我看他这幅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现在知道惊讶了，你早干嘛去了。我不就是开窍的晚了点，你就直接拉黑我，玩什么人间蒸发，一点挽回的机会都没给我。你怎么那么狠心呐。”

曹清还是一脸的茫然，仿佛在努力消化着这个难以接受的事实。

“退一万步说，就算你那时候说喜欢我，就算我当时没答应，你都不追一下的吗？我很好追的，你随便说点好听的，再勾勾手，我就立刻乖乖跟你跑了。你又不是没见过……”

说到这儿，连我都觉得自己有点厚脸皮，声音也不自觉地越来越小。

“对不起，那时候我以为你和蒋玫——”

“你以为我和蒋玫在谈恋爱？那是装的。你随便问一句我和她都会告诉你。而且，后来我不是和她‘公开分手’了吗？你不是也没来找我……”

“也不全是因为这个原因。”他说。

“我以为……你喜欢女孩。”

他的表情有些严肃。

“如果你喜欢女孩，而我又无法控制对你的感情，那我应该离你远一点。”

年少时经历过的痛苦与迷茫，像是又爬上了他落寞的侧脸。

“我不能因为自己的私欲，就把你拖下水。你在岸上可以安稳地过一辈子，我没有权利毁掉你的生活。”

他说他的存在会毁掉我的生活。他的这些话，我居然从来都没有细想过。也许是我知道我妈好说话。在我出柜的时候，她也只是和我多聊了几句，没多久就欣然接受了。所以我会以为这个世界很和善。但我知道不是这样的。曹清从小就经历过校园暴力，他一定无论如何也不想让我落入同样的境地。

原来他是这么想的。

我的心里既开心，又难过。我抚摸着曹清的掌心，克制着难耐的哽咽抬眼对他说：“什么岸上下水的……曹清，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也是鱼呢？”

他愣住了。

“如果我也是鱼，而且都搁浅了，再不回水里就要死了。你看了我一眼就走了，连问都不问一句。”

我问他：

“你要对我见死不救吗？”

曹清望着我，目光渐渐变得沉着而坚定。

“这一次，你还是要对我见死不救吗？”

他摇了摇头。我在他的眼中看到了熟悉的渴望。

“救救我吧……”

我闭上眼。回答我的是一句缠绵的“我爱你”，和他温柔地贴上来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