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她着实过了一段苦日子。
房子到期之后,她抱着苟健送的小哈士奇毛毛,拖着简单的行李,搬出小区。
十七岁,想去拧螺丝,工厂都不敢要。
几经周折,最终只好去批发市场进些水果,蹬着三轮沿街叫卖。
一个漂亮姑娘,住在臭水沟边的自建房,蹬个破三轮穿街过巷,过得一言难尽。
这时候,她曾经很喜欢、以前被她当作苟健象征的那条小哈士奇,实在成了个累赘。
郑佳就想把这狗给卖了。
哪承想刚谈好买主,毛毛竟然病了。
她当然不会花钱给狗看病。
等了两天,看它不像能缓过来的样子,出门的时候把狗子往臭水沟那边顺手一丢,蹬着三轮就走了。
当时,涂冲正在琢磨传承中的种丹之术。
想把动物幻化成人形,放进世间收集因果,必要先做个“人”的底子出来。
他自然就想到带他出关的郑佳。
郑佳艰难到如此地步,也没忘在自建房角落给它摆了张小桌,供了它的牌位。
涂冲寻着香火,找到郑佳住处。
进门之前,一眼看见水沟里脏不拉几、奄奄一息的小狗:
只有两个巴掌那么长,贴在水洼底,臭泥糊了一身,薄得像一张纸。
一只鼻孔浸在污水中,另一只鼻孔勉强露出水面,它实在没有力气动一动,把头抬上一抬。
每呼吸一下,就在污水中吹出几个泡泡。
就是因为这几个水泡,涂冲才注意到这边还有个小生物。
蹲下来看了好一会儿,才认出这是一条小狗。
拿手戳了戳它鼻子,狗子慢慢睁开了眼。
一双很蓝很蓝的眼睛,蓝得就像秋天才被雨水洗过的天空。
小狗努力用这双蓝眼睛盯着涂冲看了好一会儿,发现不是妈妈,失望“嘤”出一声,又吃力地把眼睛闭上了。
这时,涂冲才认出它就是两个月前见过的郑佳怀里那只小狗崽。
涂冲自己也是一只很弱小的狐狸精。
小时候为了让他活下去,他爸不知道费了多少心血。
回到家族之后,因为它的毛色和弱小,没少被其他小狐狸精暗地里孤立欺负。
现如今看到一只这样病弱的狗狗,难免动了恻隐之心,就想,不如送它一场际遇。
上午和人抢摊位吵了一架,下午被城管追着到处跑,晚上又被小混混调戏了的郑佳哭着回来。
进门就看到,墙角的供桌上蹲着只小白狐。
两年了,她经历了如此之多,才终于又见到自己的保家仙。
扑过去跪在地上放声大哭,诉说自己这些年的委屈,求胡大爷帮帮自己。
涂冲等到她哭完了,才问她想要什么。
郑佳不加思索地说:
“我想和苟健结婚,过安稳的生活。”
涂冲默默算了算:
苟健和他现在的老婆确实命理不合,倘若离了婚,他老婆能过得更好些,还能多活几年。
同时,无论郑佳还是苟健,或者苟健的家人,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这样的人家,实在很合适让种丹犬去体会人间种种,收集爱恨情仇。
又能借此把郑佳帮他出关的因果了结。
便问:
“假如现在你有个和苟健的孩子,结婚会不会容易些?”
郑佳苦笑:
“那当然。他们家一看就是那种很注重香火的。”
“可惜我和苟健在一起这么久,也没能怀上……”
涂冲便说:
“我帮你。”
郑佳欣喜若狂,但她懂得请大仙的规矩:
“那您要什么?”
“一滴指尖血。”
郑佳心里一惊:
这就是不肯明说了。
要得到狐仙这样的援手,说不定整条命都得搭给它。
但她本就是个有赌性的人,这些天吃尽苦头,与其这样被人踩在脚下苟且活着,不如搏上一搏。
于是她按着心跳,对狐仙伸出了手。
涂冲作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微微摇头:
“莫急。你和苟健的孩子,需要两人的指尖血才行。明夜子时,你且等在这里。”
说完,转瞬之间就消失了。
第二天,郑佳醒来,昨晚种种涌上心头,仿佛一个稀奇古怪的梦。
她焚上三炷香,细心体会一番,并没有感应到胡大仙的存在。
心中便更忐忑了些,对着自己的手研究了半天,并没有什么异样,更觉得昨晚不过是自己的妄想。
在这样的惴惴中,终于熬到晚上。
她早早在香案上供上水果,焚香祝祷,只希望记忆里狐仙给自己的承诺是真的。
就这样一直枯坐到晚上十二点,狐仙却没有来。
沮丧中,听得门外一阵小动物挠门的声音,间或还有呜呜咽咽地撒娇——听起来竟有些像死掉的毛毛!
这怎么可能呢?
正想着,门外的毛毛着急汪汪叫了起来。
郑佳不可思议地打开门:
只见她那只已经丢掉的小哈士奇摇着尾巴欢快地扑过来,一脑袋扎进她怀里,嘤嘤嘤撒起了娇。
身后有人轻轻咳了一声。
郑佳一回头,供桌那里背着烛火站了一名白发及地的长袍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