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会计见他不吃这套,也没有不让老板看自家账的道理,便做出恭顺的样子来:
“没问题,您要什么时间段的账?”
苟子涵啥都不懂,张了张嘴,说不出一句有用的,只得看向涂冲。
涂冲大手一挥:
“这三年的都搬来吧。”
老头儿笑着应了一声出去了,苟子涵才问坐在对面的涂冲:
“一会儿他拿账过来怎么办?我是看不懂,你看得懂?”
涂冲诚实摇头:
“看不懂。”
苟子涵拍巴掌:
“合着咱俩一个懂的都没有,那我们干嘛来?”
涂冲一点儿都不着急:
“等着。”
好一会儿,老会计才领着出纳小姑娘一趟又一趟,一摞一摞地往这边搬凭证。
搬了得十几个来回,凭证账本堆得桌上沙发上都是,就这都放不下,只好堆在地板上,半个会计室都占了。
老头儿气喘吁吁,胸有成竹指着地上桌上沙发上那一大堆,自信道:
“要查什么尽管查,咱这账,不怕查。”
这俩一看就外行,现在都电子账,谁直接看凭证啊。
就他俩这水平,能查出来才有鬼了。
涂冲手指轻轻动了下,门就关上了。
他站起来合上百叶窗,与老头儿擦肩而过的时候,出其不意猛地握住他手腕,盯着他眼睛问:
“你们账上有什么违规的?说来听听。”
会计的眼神立时就木了,仰着头想了会儿,呆呆地说:
“那太多了,说不过来。”
涂冲笑道:
“捡严重的说。”
会计又思索了一番:
“那也不少。”
“这边就是给金达开和卫轩商贸走账用的空壳公司,账都假的。”
“没有真实业务,仓库里也没有东西,平时主要就是开发票。”
苟子涵目瞪口呆,情不自禁抓住桌上一支笔,握得指节发白。
卫轩商贸就是说好将来给三弟苟伟轩那家公司。
涂冲追问:
“还有吗?”
会计扭头看看地上那些凭证,拿手指着说:
“这些都是假账”,又指着旁边一堆表格,“报表也都是我编的。”
“这边就是个垃圾桶,金达开和卫轩不能走账的都从这边走。”
苟子涵百爪挠心,却不死心,非得要问:
“比如?”
会计想了想,从凭证里随手拎出来一本,翻到某一页,指给他看:
“你看这几张增票,账上是我们卖出去三百万盘条,实际上根本就没这笔生意,业务是假的。”
“对方公司是卫轩商贸的客户,卫轩帮他开进项发票偷税。”
“但发票不是从卫轩开,是从我们这儿开。”
苟子涵听不懂:
“那能怎么样?有什么风险?”
会计老头儿似乎有些痛苦,挣扎了下,才说:
“虚开增值税专用发票500万以上判刑十年以上。”
苟子涵倒吸一口凉气,拿起会计给他看的发票:
“这就300万了!”
这时会计说:
“这才一笔。每年都开上千万。”
接下来他像按动了自动程序一样滔滔不绝说:
“我们不仅虚开销项,进项也是假的,到处买发票。“
“那两家没法走账的费用都放在这边报。个人开销、行贿的钱都走公账,汇算的时候也不扣。”
“账上的固定资产一多半都不存在,还月月折旧。”
“还买卖假艺术品给苟总洗钱……”
……
苟子涵被砸得头晕眼花,耳朵里嗡嗡响,瘫在椅子上,好不容易抓住一个关键词:
“哪个苟总?”
“金达开的苟健总啊。”
……
会计还在那里一条条列举,说的都是苟子涵听不懂的东西。
缓了好一会儿,苟子涵声音艰涩,打断他:
“我是老板,坐牢就算了,你一个会计做这事不怕进去?”
老头儿面无表情,诚实地说:
“我退休返聘的,都七十七了。就算进去,挣这么多钱也值了。”
苟子涵不再发问,整个人都灰败下去。
涂冲心里终于畅快了。
他有些得意地去看苟子涵,见他窝在老板椅里,像一条受了惊吓的小狗崽子……
突然就后悔了。
脑袋里开始扒拉一些安慰的话,却怎么都找不出一句合适的。
正在此时,门又被“砰”一下推开了。
郑女士微微喘息着出现在三人面前。
站定之后,用一种居高临下的目光扫视整个办公室,眼神在那堆凭证上停了一会儿,转头问苟子涵:
“怎么回事儿?”
苟子涵并没有像她想象的那样赶着上来妈长妈短,而是用一种陌生、怨恨,又带一些绝望的眼神看着她。
饶是郑女士心理素质强大,碰上苟子涵这样的眼神,竟然有些发怵。
她不得不把眼神挪开,一眼看见大学老师模样的涂冲。
皱眉问道:
“你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