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当年被接回京城中十分突然,连告别也不曾,依着鱼燕漪的性子,指不定在背后骂了他多少句坏话。
如今主动送信过来,相比是将当年的事都看作寻常了。
展开信纸时,谢玄危竟有种莫名的紧张。
不过看了一半,谢玄危便将那信纸揉作一团。
没有故友重逢,也没有摒弃前嫌,鱼燕漪在这封信共两页,有一半都在提及什么母慈子孝、兄友弟恭之类的空话,也不知是从哪儿誊抄来的。
临到最后一行,才写明了她送信来的真正目的——
京城中繁花似锦,听闻你久留城外,许是不大惯过好日子,果然还和从前一样。
我们相识多年前,你如今回京却总躲在外头,真是好生怯懦,也不叫我看看你如今是何模样。
谢玄危讲这句话看了又看,最后确信,除了那些挖苦自己的话。
她的目的大抵是——
想见见自己。
谢玄危皱着的眉头终于松开。
心情莫名轻快。
松雪又重新凑到书桌旁,一面磨墨,一面小声道:“鱼姑娘这是知道将军你骗她了?”
谢玄危看看他试探的目光,又看看放在桌旁的信,手上的笔停了。
“原来不是,我看将军你着急回信,还以为她生气了呢。”
谢玄危彻底放下了笔,满脸岂有此理。
“她没认出我,我尚且没生气,她哪里来的脾气生我的气?”
“是是是,将军所言极是,所以这信……不写了?”
“不写了。”
松雪没动。
“我晚上再去看看她。”
松雪的两边眉毛翘得几乎飞起来。
又在谢玄危看向他时极力掩饰着。
谢玄危的心情可没他这般轻松。
入夜,鱼燕漪睡得沉。
白日里才陪崔夫人一同逛了集市,回来时已经是午后。又惦记着自己那还没绣成的香囊,坐在床边缝了许久。
她原是打算下一次见面便将这香囊赠予心上人的,只可惜自己女红太差,费了她很大的精力,将将绣了个大概便睡下了。
柔若绸缎的月色纱帐随他推开窗户的微风轻轻拂动。
谢玄危两步走到床边,借着夜色透出来的微光看见了鱼燕漪熟睡的面容。
鱼燕漪平日里待人接物大方又开朗,这会儿睡着了却弓着身子蜷缩在一起,两只小手攥着被边,遮住了下半张脸,像只柔弱的蝉。
十分脆弱。
他记起上次过来,鱼燕漪也是同样的睡姿。
不过那次眉头紧皱,没一会儿便惊醒了。
谢玄危本是想来同她说事的,见鱼燕漪睡得熟,便也放弃了这日夜里问清楚她那封信的心思。
在床边停了一会儿,谢玄危忽然觉得自己今日前来有些冒失。
他还是先回去罢。
夜色深重,夜里风尚紧。
眉钗恐怕自家姑娘有踢被子的习惯,并不敢睡得太沉,总隔不久会回房中看顾一眼。
这夜里鱼燕漪睡得晚,她便也来得晚一些。
一推门,见着纱账旁立着一道宽大的黑影,手中的提灯险些掉落在了地上。
“来人!”
惊叫的话只喊了一般,便被谢玄危先一步反应过来将人扯进了房间,并关好了门。
外头的冷风才只呼啸了一半,便被全部紧锁在外。
“别吵着她。”
谢玄危道。
眉钗听见这熟悉的声音放弃了挣扎,将目光落在远处鱼燕漪的床上。
极快地反应过来,正要叫醒鱼燕漪,便见方才拦住自己的人一转身,又很快离开了。
看着消失在夜色中的身影。
眉钗走到鱼燕漪床边,帮她掖了掖被角,叹了一口气,小声道:“姑娘啊,你可不知道你错过了什么。”
睡梦中的鱼燕漪轻轻蹙眉。
“姑娘?”
“嗯。”
“谢公子方才来过了。”
“嗯……什么!”
鱼燕漪迅速坐起身来,紧盯向门口的位置,第二是窗口,最后才看向近处的眉钗。
“我方才进来时看得真真的,谢公子便站在姑娘的床头,隔着纱账痴痴地望着姑娘,与姑娘你平日里盯着那副心上人画像看时别无二致!”
“那你怎的不快些叫醒我。”鱼燕漪着急道。
她抬手伸向枕边,确认自己睡前才绣成的香囊还在,这才放下心来。
也终于清醒。
“你是说,方才我睡着的时候,玄危哥哥偷偷来看我,只因为思慕太过?”
眉钗确信地点点头。
鱼燕漪失落地一拍脑袋:“我什么时候睡觉不好偏要在夜里睡觉,这下好了,连他看我也错过。”